青春终将散场

　　1988 年，我读初三。那一年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我要考上卫校，从此脱离农村户口，还计划中考结束后，骑上单车一个人去离家几十公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里看映山红满山遍野地开。甚至，还想向暗恋的男生表白。

　　同桌叶细细丢掉手中做的题，用白净的小手擦我脸上的泪花，歪着头小声地问我:“要不，我今晚陪你去表白？”

　　“真的要去吗？”我有点迟疑。

　　“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啊。”

　　“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我轻轻地用钢笔帽敲打叶细细的头问。叶细细抿嘴一笑，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胡乱地翻着书说:“再说吧！”

　　叶细细是通过关系从城里转到我们镇上来复读的，她的目标有点远大，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地区高中。其实叶细细知道我的心思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跟她之间交换了秘密。她给我看过她的日记。她的日记里，每天重复那几句话:“高原，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最喜欢你。”那个叫高原的男生是我们班的班长，生得很白净，头发有些自然的卷，给人的感觉像春天里的那一望无际的青青河边草。

　　六月来得那么快。是一个阴雨天，我跟叶细细同时走进了考场。从考场出来，我哭得稀里哗啦。叶细细在那个夏天面临第三次复考的时候，忽然又哭又笑，把试卷撕扯成碎末塞进嘴里。她竟然因为过度紧张，疯了……

　　我最终没有鲤鱼跃龙门，最终没有去那座山看映山红。因为我知道了映山红还有一个别名叫 “杜鹃”。杜鹃啼血，联想到这个成语，就有些惆怅。 “杜鹃”，这分明就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啊。那年的夏天快要结束时，我回学校去看望一位老师。在老师家，猝不及防地遇到了我喜欢的那位男生。我低着头走出校门，听到背后那个男生在喊我。他说，“那晚在学校后门等了你好久，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愣了一下才回答:“哪晚？我都忘记了。”

　　他跟叶细细永远不知道，我那天根本就没打算找他，我只是在学校的操场转了一圈就回家了。我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叫“喜欢”的词语。我也知道早恋是不能做的。我宁可抱着这美好的念想一步一步冲过中考，从此海阔天空。

　　如今，岁月已经模糊了那个男生的容颜，我也从来没有刻意地去打探他的消息。至于叶细细暗恋的那个男生，我前几年在一个集镇上遇到过。当时，我很想走上前，告诉他，我们中考那年，叶细细的日记里几乎写满了你的名字。可是终究，我没有说出口，只看着他微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么多年来，我经常会想起我的同桌叶细细，想起她乌黑的眼珠，翘翘的睫毛，还有当年在五月里，开得灿烂热烈的油菜花。那年夏天，叶子被父母带回了城里，从此我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可是，在时光的海里，还是刻画着我以为我们曾经不可一世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