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长的权力——操良玉:被贷款拉下马的副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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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10-16 07:54
银行行长、副行长的权力有多大?从近期国内金融业落马高管的经历中可见一斑:无论是利用处理不良资产的机会牟利,还是借助贷款审批权拿人钱财,抑或是虚报财务支出监守自盗,这些高管们用不断翻新的贪腐手段刷新着人们对金融腐败空间的想象力。
为何行长们屡屡陷入腐败泥潭?除了饱受诟病的“行长负责制”带来的绝对权力,银行内外监管的缺失也不容忽视。治理“行长腐败”更需多方“给力”,一方面要构建制约行长权力的董事会制度和独立的审计系统;另一方面,还要加强主管部门和社会公众的外部监督。
操良玉:被贷款拉下马的副行长
操良玉投资的渡民油脂厂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但公司老板程渡民仍然以分红的名义多次送给操良玉现金
“总结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是我私心太重。我的错误在于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职权,为老乡和亲戚朋友谋取利益,并收受他们的金钱和贵重财物。”8月19日,在检察机关写下这段忏悔的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下称农发行)安徽省分行原副行长操良玉,站在了安徽省淮南市中级法院的法庭上接受审判。
今年58岁的操良玉是安徽省安庆市潜山县人,自2003年起,就开始担任农发行安徽省分行副行长(副厅级),先后分管该行信贷、资金计划、风险管理等业务工作和办公室、监察、总务等行政事务性工作,堪称行里资深的“老领导”。正是这样的老资格,其在为了帮助别人贷款而协调行里上下的关系上总是那么顺水又顺风。
不过,这样的“协调”并非不图任何回报。据检察机关指控,操良玉利用职务之便,在银行贷款事项上为他人谋取利益,多次收受他人现金等贿赂合计人民币382万余元。值得注意的是,给操良玉送钱的总共11人,几乎全部来自于他的安庆老乡。
帮老乡忙,一来可以落下好名声,二来个人能够得到“实惠”,这样看似包赚不赔的买卖,最终把操良玉送到了审判席上。“到省分行工作后,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认为替家乡人帮忙,收受一点钱财,他们不会出卖我。在这种错误的逻辑下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收下了第一笔就有第二笔,最后把自己收了进来。”等到被查处时,操良玉才意识到这都不过是自己的侥幸心理罢了。
吃干股享分红
在检察机关指控操良玉所收受的382万余元贿赂中,有214万元来自于贷款客户所给予的干股分红和所谓的投资红利。
安庆市江花棉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江花公司)系农发行安徽省分行和安庆市分行的贷款开户企业。为了和操良玉拉近关系,以获得银行贷款方面的帮助,2005年下半年,江花公司法定代表人储飞请操良玉的胞弟操良奇到江花公司上班,专门负责江花公司在农发行的贷款事宜。储飞除支付给操良奇工资外,还给予其江花公司10%的干股。
2006年春节,操良奇带着储飞到操良玉家里拜年。寒暄一阵后,储飞对操良玉说:“良奇在我江花公司上班,我给了他10%的股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请你放心。”操良玉听后点点头,对操良奇说:“你要好好干,把公司业务搞好。”
对于储飞的用意,操良玉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他后来交代,虽然知道弟弟在江花公司的事情,也知道储飞这么做的目的,但是想照顾家庭的想法和侥幸心理占了上风,使得他非但没制止这种做法,还按照他们的请托,为江花公司贷款的事情大力帮忙,终于铸成大错。
实情是,江花公司每年都要申报棉花收购资金的贷款,自打操良奇前去上班后,一切贷款手续都交由他去办理。由于有操良玉在上头“罩着”,江花公司在农发行每年的贷款不仅额度大,而且款项到位很及时,各个环节都非常顺利。曾经有一次,江花公司申请一笔用于抢收籽棉的贷款,不料上报省农发行备案的时候被卡住了。储飞深知,这样的贷款每卡一天,就会损失很多钱。操良奇于是赶紧跑去找其哥哥操良玉,后在操良玉的出面协调下,这笔贷款很快就及时解决了。
据检察机关认定,2006年至2012年,江花公司共在农发行贷款40次。在储飞看来,这样高的贷款频率和效率,操良玉、操良奇肯定是帮了不少忙,“如果没有他们兄弟俩的帮忙,江花公司虽然能贷到款,但发放贷款也不会这么及时顺利”,放款不及时,自然就会严重影响棉花收购的进度和质量。
对此,储飞一直心存感激。当然他感激的方式是,自2005年起至2011年,江花公司累计给予操良奇干股分红174万元。检察机关指控认为,对于收受这笔巨额分红款的行为,操良玉及操良奇已涉嫌共同受贿犯罪。
其实,对于操良奇在江花公司拿干股分红,操良玉也曾经有过一丝不踏实,或者说还为此虚惊了一场。2007年夏天,有人给农发行总行写信举报操良奇在江花公司的事情,当时正在安庆办事的操良玉获悉后,立即打电话把操良奇喊到自己家中,朝他狠狠地发了一通火:“你在江花公司拿干股、拿分红,净给我惹麻烦!”见操良奇被骂的默不作声,操良玉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这个事被举报,总行来调查,处理不好会很麻烦,你和储飞必须想办法处理好。拿干股、拿分红要么不干,要干就隐蔽些……最好不要用自己的名字,否则一查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被操良玉“教训”了一通后,操良奇很紧张地去找储飞商量怎么解决,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在江花公司的账上不能体现出操良奇拿了钱。为此,储飞马上安排财务经理对记载着操良奇从江花公司拿了分红款的账目进行了调整。由于在账目上做了手脚,让农发行总行最终查无实据,这次举报也就因此不了了之。此后,江花公司在做账时十分小心,再也没有留下操良奇分红领钱的蛛丝马迹。
入股亏损企业
如果说因为帮助贷款企业“办了事”而心安理得地默许弟弟操良奇从中拿干股分红,还不足以说明操良玉利欲熏心的话,那么在明知有求于己的贷款企业是在亏损的情况下,仍然帮助其取得贷款,来者不拒地坐收所谓的“红利”,则赤裸裸地暴露出操良玉真正贪得无厌的内心世界。
成立于2004年7月的安徽渡民粮油有限公司(下称渡民公司)是一家从事稻谷及油料收购、加工、销售和农副产品销售的企业。2005年,由于公司扩大发展需要大量资金,该公司董事长程渡民便趁着操良玉回潜山老家过年的时候,在他住的东方酒店找到了他,并且跟他谈起渡民公司的发展设想,希望能够给予帮助获得农发行的贷款。操良玉听了之后肯定了渡民公司的发展规划,表示将尽力帮助争取贷款。临别之际,程渡民送给了操良玉1万元,操良玉客气一下就收下了。不久,渡民公司顺利地从农发行获得第一笔贷款。
第一次“交易”成功,让程渡民摸准了操良玉的“路数”。在这之后的八年时间里,程渡民都会在每年的春节、端午节、中秋节以送“三节礼”的名义,给操良玉表示表示,每个节日1万元,8年共送了24万元。此外,程渡民还连续三年在操良玉过生日的时候,专程赶往合肥给他送“生日礼”。当然,每次的礼物都不轻,都是2万元现金。至于平时,在贷款之事需要请求操良玉协调时,程渡民就事先备好现金“大礼”,直接跑到操良玉的办公室找他。这样细水长流,自2005年至2013年,操良玉共笑纳了程渡民贿款人民币50万元。
为了进一步巴结好操良玉这个“金主”,2007年,程渡民建议操良玉可以在渡民公司所属的渡民油脂厂投资以获取分红。“之所以这样做,实际上也是为了感谢操良玉在贷款方面所帮的这么多忙,来变相地给他谋利益。”程渡民向办案人员作证时坦言。
对于这一提议,操良玉表示同意。此后,操良玉让其妻子与渡民公司签订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合伙经营协议,主要内容是向渡民油脂厂投资40万元,油脂厂给予分红,至于具体怎么操作一概没有约定。程渡民证实,签协议只是个幌子,亏损了也不可能让他承担。
操良玉投资后,渡民油脂厂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程渡民好多次都跟操良玉“抱怨”,说现在行情不好,加工量小,油脂厂经营状况不佳,连年亏损等。尽管如此,程渡民还是照例以分红的名义多次送给操良玉现金合计40万元。“讲到底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操良玉为我公司在农发行贷款的事情上给予了大力帮助,同时也希望维系好这个关系,以后能继续帮忙,帮更多的忙。”程渡民说。
操良玉虽然知道该油脂厂亏损,但对程渡民送给的“分红”款仍然予以收受。不过有时操良玉也会象征性地客气一下,但最终还是将之收入囊中。“几年来,我们没有参与油脂厂的实际经营,而且在明知油脂厂亏损的情况下,还陆续接受分红40万元……我不该拿分红。”操良玉交代说。
直至案发,操良玉的40万元投资,仍然放在渡民油脂厂。而渡民公司在操良玉的帮助下 ,8年间共在农发行获得12次贷款。
打招呼照顾老乡
在操良玉受贿案中,因为行受贿双方是老乡关系,更多的行贿人与操良玉结识后,大都选择逢年过节或操良玉过生日之机专程拜访:由一开始送些烟酒及土特产,发展到后来就直接送上现金;由一两个年节去送送礼,发展到春节、端午节、中秋这些传统节日和操良玉的生日年年次次都送;不仅给操良玉送,还顺带着给他的岳母、母亲也包上厚厚的“红包”。
因为披着老乡情分的外衣,再加上过年、过节、过生日这些“最佳时机”,让送礼的人有了上好的借口,收礼的人也慢慢习惯成了自然。如同温水煮青蛙,多年来,操良玉似乎很享受这样的“送礼”方式,几乎是有送必收、来者不拒。
“我和操良玉是老乡关系,2003年,我们公司想发展,需要资金支持,而操良玉在农发行,能给我们企业提供帮助,我就想到和他处好关系,春节的时候,我给他送了1万元现金。从那时直到2013年,每年春节我都会给他送1万元现金,这么多年的春节我共送给操良玉11万元。”王某是安徽省一家知名食品企业的法定代表人,他在向检方作证时坦言,中秋节、端午节他给操良玉送钱不规律,有时送有时不送,每次5千、1万元都送过。据检察机关起诉认定,与操良玉打交道这么多年,王某都是利用年节等一些特殊的日子去看望操良玉,累计送给操良玉现金15万元。
王某还称,自2006年获得农发行第一笔贷款后,他们公司和农发行的贷款关系一直很稳定,且贷款数额连年递增。“我们向农发行申请的都是商业性贷款,不是那种必须保障的政策性贷款,所以每次贷款我都找操良玉帮忙。操良玉是省行副行长,他给有关部门的同志打打招呼,贷款的事情办得都很顺利。”王某说。
实际上,为贷款事情找操良玉帮忙的那些老乡,大都一开始与操良玉并不熟悉,通过拜年或者祝贺过生日等方式与其攀上关系后,就源源不断地送钱送物,操良玉当然也会“不厌其烦”地给予关照。记者根据检察机关的起诉书统计,操良玉仅在过年过节和过生日期间,就收到上述11名行贿人贿金100多万元。
作为回报,操良玉多次找到放贷部门打招呼,“基本上是找相关贷款的主管部门协调协调,比方说粮食企业就找客户一处,棉花企业就找客户二处,和相关负责同志打打招呼,让他们贷款办的顺利些,贷款额足额到位。”
有些企业申报的材料不符合要求,如果主管部门直接上报,那么这个企业的贷款项目肯定不能通过审批。操良玉为他们打招呼的目的,就是希望有关人员能够为相关企业指出申报材料中的问题,并及时反馈给安庆市农发行,再通过安庆市农发行反馈给企业,以便企业及时补充有关材料,使申报材料符合要求。
一名银行内部的工作人员透露,这些看似都是贷款的正常程序,实际也并不违规,但有人打招呼就是不一样:一来可以快点办理,二来不至于出现因为材料不符合要求的原因,而导致贷款审批不下来。“因为操良玉是我领导,他打招呼了,只要在合法的范围内,我都给予一定的关照。”安徽省农发行一位主管棉花企业贷款的人士说。
操良玉也承认自己利用了副行长的身份为企业借贷提供了便利,“我虽然不分管信贷,但毕竟是省行的领导,我找信贷处长他们,都会给我面子。”
迟来的悔悟
多年来,农发行在信贷业务方面分工明确,制度严密,在审贷分离、横向制衡、纵向制约的原则下,都要经过审查、审批、报备等基本操作流程。但再严密的制度、再规范的操作,一旦遇到操良玉这样的“老领导”的出面协调,基本上都能够被摆平。但操良玉没有意识到一次次的“摆平”是在给自己铺入狱的道路。
淮南市检察院办案检察官介绍,操良玉的案发,源于操良奇利用操良玉的身份和职务便利在江花公司拿干股分红。2013年9月16日,安徽省检察院将操良玉涉嫌受贿一案指定该省淮南市检察院管辖。淮南市检察院经过初查,于同年9月18日正式以涉嫌受贿犯罪对操良玉立案侦查。2014年1月16日,淮南市检察院就操良玉受贿一案提起公诉。8月19日,安徽省淮南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操良玉受贿一案。庭审过程中,操良玉对自己的大部分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尽管对部分事实进行了辩解,但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以我之前的供述为准”。
操良玉的妻子和一些亲友旁听了当天的庭审。操良玉在被带上法庭和退庭时,多次回头向家人所坐的位置张望。庭审于当天下午结束,但法庭没有当庭宣判。
操良玉出生于农村,自其从1979年顶替父亲在银行系统工作算起,至案发前,其在银行系统工作已达34年之久。从县支行的农金员,升至县支行、市分行的副行长、行长,再升至省分行的副行长,一路走来,真正算得上一帆风顺,可在到省分行工作后,思想上却发生了变化。
在案件的侦查阶段,操良玉在亲笔书写的“悔过书”中反省称,作为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党员领导干部,知道农民的疾苦、工人的艰辛、干部的节俭,也曾有崇高的理想和个人目标,在基层的时候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可到头来,在自己临近退休的时候,犯下了令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罪行”。
据了解,操良玉另外还写了一份“放弃律师辩护报告”,主动放弃律师辩护。写悔过书甚至放弃律师辩护,应该说是操良玉悔罪心态的最直观体现,可惜“亲人不能相见,友人不能问候,不能孝敬老人,不能含饴弄孙”,这样的醒悟,来得太迟了。
文|方圆主笔 吴贻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