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吃“国家粮”的工人,在外地工作,而我和母亲则生活在老家乡下。过年过节,父亲会背着一个装着换洗衣服的帆布袋,从远方归来。妈妈就牵着我走几里地去接他。见了面,人高马大的父亲一把将我抱起,高高地举过头顶,用满脸的络腮胡子扎我,让我叫爸爸。然而,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热情让我又惊又惧,胡子扎得我又痒又痛,“爸爸”这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口。母亲就在一旁埋怨,半年回来一次,连糖都不买一颗。父亲也不辩解,只是憨厚地笑着,一路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回家。
6岁那年,父亲终于调回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单位,回到了他的家,见到了他没见过几面的女儿。虽然父亲一词从印象变成了事实,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上小学2年级时,随手逮着一本书,就可以趴在桌子上看半天。父亲只要发现我的眼睛和书本的距离不足一尺,就会敲我的脑门。很多次,我摸着又痛又麻的脑门,心里恨透了父亲的粗暴。从此,只要发觉父亲远远地走来,或者听到他的一声咳嗽,我就马上端正姿势,生怕再挨打。
我非常不能理解的是,父亲从不跟乡邻扯皮打架,对待女儿却苛刻得不近人情。父亲平时并不关心我的学习,但学校哪天发成绩通知单,他却一清二楚。晚饭后,父亲坐在饭桌前,端一杯热茶,说:“把通知单拿出来看看。”父亲说话的声音不大,于我却若惊雷。我战战兢兢地将通知书奉上,同时偷偷地观察父亲的脸色。父亲看了看成绩,然后又一字一句开始看老师的评语。如果我考了前3名,父亲的脸色就是温和的,否则马上“晴转多云”。我只有更加努力,才能不看到他那张“黑脸”,直到我考上警校。
工作后,我很少给千里之外的父亲打电话,十天半月才不情愿地拨通那一串牢记在心的号码。我和父亲的话不多,基本上是一类内容,除了淡淡的问候外,就是搜肠刮肚地向他汇报近来的成绩。说上寥寥几句,便挂了电话。如今,我们姐弟4人中有3个大学毕业,小弟也有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退休后的父亲说弟弟妹妹还没有成家,还在张罗着到处去打工。有时,兄弟姐妹在一起回忆起这些点点滴滴,感触颇深:我们之所以一直保持向前走的姿势,从不敢松懈,可能只是不想让父亲失望。
有一次我无意中向他提起,我们单位破了一起漂亮的案子,中央电视台为我们做了一期专题节目。没想到,节目刚播完,父亲就打来了电话,说他把几十个乡邻叫来家里一起看节目,可从头看到尾,没看到我,语气里满是失落。我笑着说,节目中出现的都是参与侦破的同事,我只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可父亲却总是责怪我,说我丢了他的面子。
那年过年回家,在帮母亲找针线时,我发现衣柜里有一本剪贴本:里面竟然是我多年来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整齐美观,最小的只有火柴盒大小。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父爱无声。
(叶崇山荐自《人民公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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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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