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人

　　老龚退休后无所事事，拜孙女为师，学会了手机聊微信。

　　他觉得聊微信好新奇，叹道：怪不得年轻人离开手机好似丢了魂似的，原来这么好玩。没几天就上了瘾，好像小孩恋上动画片一样，整天抱着手机没完没了，有时凌晨一点还在玩，手机不时传来“吱吱吱”的叫声。

　　老龚朋友圈人少，他想多加几个。在孙女指导下，先是通过电话通讯录加入，后又在“附近的人”里面搜。打开“附近的人”，他傻了眼，里面的女生多半二三十岁，有的相距几十公里，有的尽在咫尺，且有签名和照片，长相如电影明星一般的还不少。老龚多情了半辈子，看到这些美颜心里就痒痒。但又想，自己已60好几，看看倒可以养眼，要是有个结果，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妄想。他没有向“附近的人”打招呼。

　　几个小时候后，朋友圈显示有人要加他为好友，提示验证通过。他发现是“附近的人”加的，相距200米，便通过了请求。

　　他打开对方微信，发现是个女的，标签显示：喜欢成熟的男人，忘年交最好；喜欢诚实的男人，心灵美最好。个人相册展示最近3天，有本人领孩子在同城广场玩和本人在超市买东西的照片。看上去不到30岁，柳叶眉、丹凤眼坐落在白皙的瓜子脸上，茶色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柔顺的长发用粉红色的丝条扎着披在背心，超短牛仔裙衬托出苗条的身材，确是个地道的美人。

　　还在想入非非，对话框显示：

　　“您好！有缘认识您。”

　　“你好！同感。”

　　“我是同城小胡，名淡淡，您就叫我淡淡吧！您怎么称呼？”

　　“我是老龚。你很坦诚，刚聊天就告诉姓名。”

　　“您没看到我的签名吗？”

　　“看了，感觉到你是个诚实的人。”

　　“您说得对，我这人见不得虚伪，但诚实有什么用呢，经常被人骗。”

　　“你漂亮，心肠好，谁还会骗你呢？”

　　“哎，还会有谁呢！”

　　淡淡当即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3岁时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含辛茹苦抓养我，因为家穷，只念了小学，20岁嫁给同村大我6岁的小伙，小伙父亲是个包工头。结婚第2年，我生了女儿，一家人有说有笑，日子过得还算快乐。老公没有正式工作，跟着父亲在工地干，以后的日子他回家越来越少，原以为建设工地忙，抽不开身，谁料一次偶然间，我发现他与一位女的匆匆向一家宾馆走去，直觉告诉我，他们去幽会，我偷偷跟踪了。关键时刻，我用力踢门，并高声叫喊要报警，他们害怕把事情闹大，就开了门。当时我火气正旺，使出浑身力气扑去那个女的，想要撕破她的脸皮，却被我老公拦腰抱住，那个女的借机逃之夭夭不久我们协议离婚，我领了3岁女儿离开了他家。”

　　老龚听了这些，怜悯、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但又想，初次聊天，淡淡会把自己的身世、婚姻、家庭一股脑儿告诉他，不会是个骗局吧！便试探着说：

　　“淡淡，我们初次聊天，你告诉这么多，你没有感觉我是坏人吗？”

　　“不会，我浏览了您的朋友圈，知道您是个诚实的退休老干部。在说，凡事有缘，我自小缺少父爱，真希望生活圈子里有一位忘年之交，弥补我缺失的父爱。”淡淡认真地说。

　　老龚还是不放心，再次试探着说：

　　“淡淡，现在年轻女的大都追求有钱的人，图个享受。你年轻漂亮，心肠又好，可找个大老板帮帮你，我有个朋友手里有几百万，人缘也好，我可以引你见见。”

　　“我当您是朋友，您这样说我，您把我看扁了，天下所有女人都爱钱吗？我是个爱钱的女人吗？太不尊重人了，聊天到此结束。”淡淡愤愤地说。

　　“淡淡，失言了，实在对不起，请原谅。”老龚向淡淡赔起了不是。

　　淡淡没有回复。

　　“淡淡，我人老了，说话欠考虑，原谅我一次嘛！”老龚再一次赔不是。

　　淡淡没有回复。

　　“淡淡，你这么倔，就当我是榆木脑袋，别想得哪么多，一定要原谅我。”

　　老龚说着向淡淡发了199元红包，红包上签字：送你199朵玫瑰，请你原谅我！

　　淡淡没有回复，也没有收红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老龚呆呆如木直立在阳台，他感到失落，迷茫，无助。

　　天黑了，月亮升了起来，忽而被乌云遮去一半，留下暗淡无光的另一半，徒撒几丝光线照进窗内，散落在他那落寞的脸上。

　　这一夜，老龚失眠了。他想了许多许多。

　　天亮了，老龚无食欲吃早餐，无心去广场锻炼，呆呆地半躺在沙发上。老婆以为他生病了，关切地问：

　　“他爸，那里不舒服？要不去医院看看。”

　　“好着呢，就是心烦。”

　　老龚说着叹了一口气。

　　“啥事嘛！都一大把年纪了，想开点。”

　　老婆说着继续拖地抹桌子去了。

　　老龚疲惫地翻开手机，向淡淡发了个笑脸。几十分钟过去了，淡淡没有回复。

　　他再一次向淡淡发了笑脸。

　　5分钟过后手机发出了“吱吱”叫声，这一叫让老龚眼睛豁亮了许多。

　　他一看，是淡淡发的，对话框显示一张破了屏的手机照片。

　　老龚急切地问：“淡淡，你还好吗？”

　　“哎，因为您一句话我想了一夜，现在想通了，您也说了个随便话，现在骗子的骗术实在高明，让人防不胜防，你多个心眼是对的。”淡淡说。

　　“你原谅我了？”

　　“原谅了！”

　　“那太好了，谢天谢地。”老龚兴奋地说。

　　“你发手机是咋回事？”老龚问淡淡。

　　“我女儿太不省事了，她要我手机玩游戏，不小心掉到地上，把屏摔碎了，我准备换个屏去。”淡淡说。

　　“买个新的嘛！”

　　“我这手机才用了3年，换个屏最少还用1年，再买不划算。”

　　“你真会过日子，现在新手机最多用两年，都3年了，该换了。”

　　“我是穷家出来的，从不随便花钱，手机能将就用就行了。”

　　“淡淡，如果不嫌弃我送你一部手机吧！”

　　“不可，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人礼物的。”

　　“破例嘛！就算是赎罪。”

　　“不行，不行！”

　　“不要介意，我这人说一不二，就这么定了。”

　　老龚说着向淡淡微信转账人民币6000元。

　　“老龚哥！叫你哥更亲切些，真不好意思收您的钱。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报答您呢！”

　　“凡事有缘，认识你我太高兴了，我不要任何回报，只要你有空陪我聊天就可以了。”

　　“现在买个好国产手机3000元就够了，你发的太多了。”

　　“不多，买苹果手机吧！”

　　“我喜欢国产的，苹果用着不方便。”

　　就这样，淡淡只收了老龚3000元。老龚很激动，打心底里敬佩淡淡是个不爱钱有修养的女人。

　　午餐是洋芋糊糊面，老龚一碗接着一碗，吃了3大碗。

　　“他爸，你不烦了？”老婆高兴地问。

　　“嗯！嗯！”

　　下午1时，老龚手机又“吱吱”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淡淡发的。

　　“老龚哥，手机买下了，‘华为’牌子，红色的，2800元。”

　　“很好，红色的更好，淡淡有眼力。”

　　“其实我喜欢白色，但这部手机必须是红色。”

　　“有讲究吗？”

　　“有，我遇到红颜知己，红颜知己送的手机一定要红色的。”

　　“你当我红颜知己了？”

　　“嗯！您弥补了我缺少的父爱，但我要叫您亲爱的老龚哥。”

　　“那太好了，怎么称呼都行，只要你高兴。”

　　“亲爱的老龚哥，缘是前生造就的，您相信吗？”

　　“相信，相信，三百年修得同船坐嘛！”

　　“老龚哥，您这个红颜知己我找定了，我要在一周内选个好日子见您，制造您意想不到的浪漫，让您惊喜，让您终身难忘。”

　　“我听淡淡的，你怎么安排怎么来！”

　　老龚也玩文字，此刻诗兴大发：

　　一网情深，让我思绪万千。美丽倩影，让我不惜留恋。火热的心，飞翔在蓝天。谁说忘年之手不可牵，谁说峭壁绝岩不可攀。即将来临的浪漫遇面，注定今生不舍的红颜。

　　幽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老龚忙着上街理了发，从头到脚换了名牌，白衬衣、蓝西裤、卡其夹克、黑皮鞋。送淡淡的见面礼也用心挑选了一番，是一条吊坠着心的铂金镶钻项链。

　　子夜，老龚应邀向淡淡家走去。他漫步在大街上，眼前一起都变了样，夜空是那么的幽蓝，月亮是那么的皓洁，星光是那么的灿烂，空气是那么的新鲜，就连往来的车辆都那么的和谐。

　　不知不觉到了淡淡家属楼门口，他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了，淡淡飘然出现，露肩粉红色睡衣映衬着如雪的皮肤，在淡淡灯光下宛如盛开的白莲，清丽秀雅的瓜子脸荡漾着春天般美丽的笑容，如星辰似偃月的一双眼睛绽放着无声的诱惑。

　　老龚欣赏着，他深感快乐忽而浸入全身，霎时穿透身体每一个毛孔。

　　淡淡看着老龚陶醉的表情，激动地说：

　　“老龚哥，我们终于见面了。”

　　“是啊”老龚都不知道说啥好。

　　“快到卧室坐。”

　　淡淡说着主动挽起老龚胳膊，走进了卧室。

　　一串串耀眼的霓虹灯闪烁着，点缀着情投意合的知己。一只只唯美的红气球漂浮着，勾画出梦魂牵系的情趣。一曲曲动人的情歌荡漾着，诉说着不离不弃的暧昧。红色的床罩，红色的被套，红色的枕头，还有两杯“女儿红”一切、一切都是红色的。

　　老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思维也显得十分迟钝。

　　“老龚哥，抱抱我！”淡淡已不能自拔。

　　“嗯！嗯！”

　　老龚说着伸出双手，淡淡下意识扑向老龚怀里。销魂那一刻，老龚有些眩晕。

　　他惊了醒来，原是南柯一梦。

　　老龚细细回味着梦境，一切都在不言中。她急不可待地向淡淡发了微信：

　　“淡淡，最近还好吗？”

　　“不好。”

　　“怎么了？”

　　“哎！我正在筹划见面的事，不巧的很，我妈住院了。”

　　“啥病住院的？”

　　“我妈来同城看我，不小心绊倒在楼梯上，小腿骨折了，要做手术。”

　　“那一定很严重，我来医院看看。”

　　“哥您不来了，医院里人多口杂，我怕他们说闲话呢！”

　　“好吧！住院费筹够了吗？”

　　“不够，差18000元。”

　　“我折子有点钱，打你卡上先用。”

　　“不好意思，我怎么一直花您的钱呢！”

　　“朋友就这样，患难见真情，你有困难，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也好，我姐夫借我8000元，说今天送到，再差一万，您借我，出院合作医药可报销些，我还您。”

　　“不急，不急。”

　　老龚说着向淡淡微信转帐一万元。

　　“老龚哥，您让我太感动了，谢谢！谢谢！”

　　“淡淡客气了，朋友不言谢嘛！”

　　“也是，那我就安心护理病人，我妈一出院，咱们就见面，记着想我。”

　　“一定，一定。”

　　老龚是个有经历的人，他知道伺候病人最劳累，最不愿意闲人打扰。她虽很想念淡淡，但强忍住不发微信，也未收到淡淡的微信。

　　两周过去了，老龚一直牵挂着淡淡，不知道她妈病好了吗？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试探着向淡淡发了个笑脸。

　　微信对话框显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再次向淡淡发了9朵玫瑰。

　　对话框再次显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老龚纳闷着，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会拒收呢？一定是系统出问题了。”

　　他叫来孙女问个明白。

　　“爷爷，你被人家拉入黑名单了。”孙女解释说。

　　“那会呢，一定是系统出问题了。”

　　“不会的。爷爷，您是不是被人骗了。”

　　“没有，没有。”

　　老龚住院了，是高血压引起心脏早搏。在医院里，老婆精心护理，无微不至，让老龚感受到了真正的温馨。

　　10天后老龚出了院。

　　子夜，老龚取出了那条铂金项链说：

　　“他妈，这些年亏待你了，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也算是个补偿吧！”

　　老龚说着将项链挂在老婆脖项上。

　　“他爸，咱们老夫老妻了，不说这些，过去就过去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好感动！”

　　……

　　这一夜，老夫妻相对无眠，有说不完的心里话。

　　杜清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