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养狗

　　已经好几个月没回乡下了，墙角总是堆满了空瓶子的院子，炒菜总喜欢加很多水的爷爷奶奶，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唯一让我感到害怕回家的，是那条活过了一个冬天的家犬。可不是，冬天又近了，往年这个时候，村里的家犬接二连三地被偷，这两年大概没人敢再养狗了，此类的消息倒也不闻了。

　　不知怎么，我的担忧倒不是真正想确认家犬熊熊的失窃与否。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发生一场变故，再被悄悄抹去。主动想到这件事的发生，所带来的伤痛远比被动地发现要轻。如果熊熊已经没了……未回家的日日夜夜，这个问题总不时地撩拨我的心弦。

　　妈妈的电瓶车轻巧地在家门口停下，站在门前和邻居闲聊的奶奶大老远就看见了我们，停下话头，笑容可掬。“奶奶！”我挥了挥手，跳下电瓶车，跑进日夜都有机械隆隆作响的小车间里，向爷爷问好。然后把书包、衣物和食品之类搬进客厅。我没有看见一身棕毛的熊熊摇头晃脑的身影。

　　“奶奶，熊熊呢？”我用在我意料之中的平静口吻问到。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残忍的问题，我感觉我已知道了答案，只是再确认一遍罢了。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啊。倒是奶奶似乎气愤难平：“熊熊啊，唉，那天晚上还好好的呢，我给它弄了晚饭，吃完就在灶火房睡下了，乖得不得了。哪知道它半夜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和你爷爷还到处找呢。”

　　我故作吃惊地结束了这段回家后的小插曲。如果熊熊已经没了，每一次冒出这个念头，那种本应悲伤的情绪便会在心中排演一遍。无论我多么想念熊熊，也无论我多么痛恨那些盗狗之人，我不悲伤，不愤怒，也不惊讶于我的冷淡，熊熊已不是我们家在冬天失窃的第一条狗。我记忆不起，也不想记起，到底有多少家犬在我们家度过了它们生命中最温暖的一两年后，便在寒冷的冬天悄无声息的被冰冷的刽子手吞噬。我更不敢妄加揣测，这个村子到底有多少户人家，在一次次同亲人一般的家犬分别之后选择再也不养狗。

　　我不敢再回忆我和熊熊的点点滴滴了，在永别之后反而只能记得初次的照面。那时我心情的烦乱和沮丧，就像它初来乍到时的恐惧与无助一般。熊熊这个名字是我为它取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为什么要为它取这个名--它就那么蜷缩在炉灶旁的稻草堆里，一身茸茸的棕毛，胖鼓鼓的活像只小熊。它融化了我的愁绪，而我慰藉了它的恐惧。我轻轻地抚摸了它好久，在那样的时刻，它需要我，我需要它，这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生命，最本能的相互予求。

　　如果说我的冷淡是因为受伤的次数，那么这对于熊熊来说，无疑是不公的。前一条名唤吉吉的狗失窃时，我在寒冷的夜晚，跑出家门呼喊它的名字，每一次风吹草动，都引得我神经一颤，心想可能是吉吉回来了。徒劳无功的呼喊之后，我呆呆站在门外，茫然盯着小路尽头的路灯，直到眼中温热的液体让那灯火变得模糊不堪。

　　“以后再也不养狗了。”我淡淡地说。

　　文/温静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