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有八匹金马驹(一)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疙瘩山,黑龙江,金宝祥
  • 发布时间:2014-06-26 09:59

  一、缺物资抗联处险境

  遇美女署长起淫心

  伪满洲国五年的仲夏之季,黑龙江省余庆县爆出了一件惊天奇事——距县城东南方向五里之遥的疙瘩山里有八匹金马驹,常在黑夜里跑出来围着山的四周嘶鸣飞腾,金光四射,照得整个疙瘩山如同白昼。从县城到乡村,都在传说着疙瘩山里跑出了八匹金马驹这件奇事,连毗邻的绥化、巴彦、兰西、铁力等县的人们都不辞劳苦,冒着酷暑到疙瘩山探看。一时间,疙瘩山周围的几个屯子也热闹起来,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疙瘩山,真像一个长在大地上的土疙瘩。它东北西南走向,长约八百米,宽四百米,海拔只有三十多米左右,山顶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柞木棵子。

  疙瘩山的东北角有条公路,是余庆县城经过高老镇一直通往铁力县的唯一通道。近二年来,日伪军在疙瘩山北坡下的公路上从西到东设了两个关卡。在城门口处的关卡由日本人把守;疙瘩山以东三里半地的关卡由一小队伪警察把守。日夜盘查过往行人、车辆、物资,凡粮谷蔬菜、猪羊鸡鸭等农牧产品并衣帽布匹等物品只许进入余庆县城,不准运往铁力方向,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封锁困死铁力以北的汤旺河抗日联军。

  半个月前,中共满洲省委派驻余庆地下党的联络员侯玉,拿着日军警备司令部康翻译官偷偷送来的特别通行证,带领于文志、黄东山、丁大虎等人乔装成日本人,用一辆马车装着粮食、布匹、食盐和土地雷等,于半夜时分,来到出县城的第一个关卡。当时是刚晋升为少佐的山本水牛带班,他盘查得十分仔细,当他用枪上的刺刀去捅车上的米袋子时,黄东山沉不住气了,从怀中拿出铁锤朝他头顶猛然一击,山本水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瘫倒在地上。黄东山又恨恨地用铁锤反复猛砸他的双腿,于文志、侯玉、丁大虎等见状也不怠慢,快速地掏出刀子把另三个日本兵杀死,却跑了一个小个子日本兵。侯玉心想:恐怕不消一刻钟,日本兵、伪军就会潮水般涌来,看来城关是出不去了。他快速将马车拐回,丁大虎从车铺板底下抽出一把大竹扫帚,将车的轮胎印后退着扫平,几个人急匆匆将马车赶回大杨树铁匠铺大院,这次往铁力二股山转运物资又没有成功。

  侯玉心急如焚,一夜未能合眼。他在支部会上已向中共余庆县县委书记——公开身份是庆安县县长的黄刚拍着胸脯保证,这批物资一定在一个月内安全送达。可时间已过了半个月,这次竟又失败而归,他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别人都已吃完早饭上工去了,他仍手捧着饭碗,呆呆地望着北墙发呆。这时,铁匠铺掌柜的于文志开门进来:“老侯,街里乡下到处传言疙瘩山里出了金马驹,传得神乎其神。据黄东山说,是金阎王蓄意放出来的风,不知是否与黄东山外甥女金巧妹逃婚有关?黄东山去县里告诉了他叔叔黄县长,并让我转告你,黄刚同志命你速速去金家店查明真实情况。”

  “好,我这就去金家店。”侯玉顾不得再吃饭,急忙放下碗筷下了炕,穿上大褂,拿起卦幡向外便走。“半仙儿等等!”身后传来二股山储木场场长张云的呼唤。侯玉停下来问:“张大哥,你几时到的?”“刚到,半仙,队伍上快断顿儿了,你得快想办法往上送粮啊!土地雷也用光了……”张云一脸焦急。“我也正为这事发愁呢,不过,请党组织放心,我一定在半月内送到!”侯玉的话斩钉截铁。张云摆摆手,侯玉大步流星地走出铁匠铺。

  侯玉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在北平大学读书时就参加了中共地下党,毕业后先是在中共满洲省委工作,两年前为加强对汤旺河抗联支队的物资供应,省委派他来到了余庆县。他现在是省委的联络员,又是转运抗联物资的主要领导,平素以算命为业掩护身份,观察日伪动向,了解敌情,并将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传达给中共地下党余庆县委。由于他足智多谋,有胆有识,两年来已先后给汤旺河抗联支队运送了六批物资。铁匠铺里二十多名抗联战士都很尊重他,亲切地称他为“半仙儿大哥”。

  疙瘩山西坡下有一个大集镇,名叫金家店。金家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住着四百多户人家。已故大地主金忠仁的独生子金宝祥现已四十八岁了,他身强体壮,人高马大,瞪着一对金鱼眼,开口就骂人。由于他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横行乡里,人送外号“金阎王”。伪满洲国一建立,他就投靠了日本人,当上了金家店的伪警察署长,统辖着近三十多个村屯。金宝祥整日里挎着大洋刀,脚蹬一双带刺马针的长筒大皮靴,骑着洋车子,后面跟着两个保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其独生子金龙,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高个头、弓着腰,更是无恶不作,鱼肉乡里,人送外号“大虾米”。

  金宝祥像他早已死去的老子一样好色且凶残成性。十五年前,他为了霸占长工孙木匠二十岁的妻子,授意大管家董歪嘴派孙木匠去哈尔滨送一封信。孙木匠一上火车,他就派心腹一把火烧了孙木匠的两间泥草房,将孙妻怀抱的三岁女婴扔到大火中,把孙妻抢走。幸亏老长工金万年从火中抢出女婴,抱回自己家中抚养。孙妻被金阎王折腾了一夜,她披头散发大哭不止,想要杀死祸害自己的这个禽兽。天渐渐亮了,她慢慢地伸过头去,见金阎王闭上眼睛睡着了,便悄悄下地拿起炕边的大洋刀,双手紧握,照着金阎王的头拼力砍下去。岂料金阎王是装睡,他一个横滚,将孙妻撞倒后跳到地上,夺过大洋刀,手起刀落,把孙妻断为两截,又买通土匪杀害了孙木匠。

  那日,金宝祥过足了鸦片烟瘾后,精神抖擞地挎上洋刀,别上手枪,领上两个狗腿子,要步行巡查金家店屯的大街小巷。狗腿子们吆五喝六,骂骂咧咧,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到两边。金宝祥一双金鱼眼鼓得圆圆的,东瞅瞅西看看。在行至街中心与北街交叉口处,他忽然从一大群女人中发现了什么,一挥手便奔人群跑去。两个狗腿子也呼啦啦地冲上去。金宝祥嫌大洋刀碍事,迅即摘下丢给狗腿子。他冲进人群里,猛一伸手捉住了一个女人。“哎哟,你抓疼我了!”那个被金宝祥抓得死死的女人大喊。金宝祥定睛细看,原来是旧日情人,现已成了龟田四郎玩物的“水蜜桃”赵寡妇。金宝祥不禁面红耳赤且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点头致歉:“对不起,我抓错人了!”他松开了手。“水蜜桃”浪笑不止,又弯腰又拍腿,弄得金宝祥十分尴尬:“好老妹,别笑了!”赵寡妇止住了笑,却现出一脸冷漠:“不笑可以,你说真话,你刚才想抓谁?”“我……我……”金宝祥在老情人面前很难为情。赵寡妇伶牙俐齿不让人:“你不好说我给你说。方才我身后站着的是金巧妹,是咱金家店年轻女人中最美的一个,你想得到她吗?也很容易……”说完一步三颤,扭着肥臀走了。

  金宝祥接过狗腿子递过来的大洋刀,挎到身上,望着“水蜜桃”的背影,自语道:“金巧妹,我怎么不认识呢?金家店的女人,从十三四岁到三四十岁的,凡长得漂亮一点的我都认识了解,可这个金巧妹到底是谁家的?”

  金宝祥无精打彩地回到警察署,思考良久,遂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两根金条,命亲信警察小耳朵送到赵寡妇家去,并让传话问“何时刮风”。“水蜜桃”收到两条“小黄鱼”后笑开了花,告诉小耳朵警察转告署长“及时下雨”,并随手从桌上食盒里抓了一把糖块递给小耳朵:“吃吧,这是东洋货,你平时看都看不到的。”小耳朵千恩万谢退着走出了门,一溜烟儿跑回警察署复命去了。“水蜜桃”原名赵玉桃,是金宝祥手下一个警察小队长的老婆,她是城里已故老秀才赵云天的小女儿,今年二十八岁。去年初冬的一天,她有急事去警察署找丈夫程有昌,程有昌领了几名警察去山前丁家屯办案,不在警察署大厅。赵玉桃便去了署长办公室,恰逢金宝祥正在打瞌睡。“报告,外面一个女人找程头……”守卫的小耳朵警察轻轻地开开门,又轻轻地走到金宝祥身边,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呼唤,生怕声大惊吓了平素总是对他又打又骂的金阎王。金宝祥正在打盹做美梦呢,尽管报告声既低又柔,还是吓了他一大跳。他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要吓死老子呀?”金宝祥刚要起身去打那个报告的小耳朵,却伴着一阵香风进来一个细腰女人:“哟!金大署长,干吗发火呀?”金宝祥一看,有点惊呆了。只见那女人丰乳肥臀水蛇腰,柳眉杏眼樱桃口;美白似玉,面如桃花。他立刻笑嘻嘻地迎上前:“请坐!请坐!”听到“金阎王”一声“请坐”,把个细腰女人乐得心花怒放,却装出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她心想:丈夫多次说过金宝祥家有良田千垧,骡马成群,在县城里还有布庄、杂货店等多处买卖,可谓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又深得县城日本警备司令龟田大佐的宠信,当了金家店的警察署长,有权有势,在方圆百里一手遮天。自己早想巴结于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幸好今天城里的哥哥给母亲庆八十大寿,有个因由来找丈夫程有昌,才能借机到警察署见他一面。见他一脸横肉,凶巴巴的,她的心就怦怦地跳个不止,却告诫自己千万要镇静,不可错失良机。于是,她先送上一个媚眼挑逗一下,就见金阎王一双金鱼眼盯住自己不眨一下,她的心里头有了底。哼!这无疑是个老色鬼,都有了八房妻妾还像馋猫似的。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队长,整日里早出晚归,不得消闲,也挣不了几个银元。如若自己能与金阎王搭上勾该有多好,到那时别说自己能吃香喝辣的享清福,就是丈夫也能借光受重用……于是,她便冲他来个眉目传情,直奔金宝祥款款走去。金宝祥一见她的娇容,立时骨软筋酥,心中暗想:这程有昌的老婆如此美艳,与我那八房妻妾相比,她简直是七仙女下凡!如能将此女人弄到手,共度良宵,该何等销魂!金宝祥一挥手,那个报告的小耳朵警察退出去了。细腰女人嗲声嗲气地问:“让奴家坐哪儿呀?”金宝祥先来个投石问路,他坐下后指指自己的下处:“你可以坐这儿吗?”“当然可以。”说罢她就坐到了金宝祥的大腿上。金宝祥下身那杆枪立刻似铁钉般立起来,两个人言来语去,各怀心事。金宝祥肆意挑逗,“水蜜桃”假意躲闪,却又眉目传情,浪笑不止,闹得金宝祥心急气短,禁不住把她摁在长条沙发上行云布雨……过后金宝祥一问才知她名叫赵玉桃,还不到三十岁,比自己小近二十多岁,心里美滋滋的。他对她说:“小宝贝,你长得面似桃花,又通身白里透红,细皮嫩肉,用手一捏就要出水似的,就叫‘水蜜桃’吧!”“谢谢署长赐名!”赵玉桃逢迎得体,从此,两个人打得火热,一来二去就被小耳朵看出了眉目。小耳朵几年来给金宝祥当差,没少挨打挨骂,早就憋着一肚子怨气,他同程有昌又有点偏亲,便将“水蜜桃”与金阎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有昌。程有昌佯装不信,心里却另有盘算。于是,他请小耳朵吃了几顿饭馆子,嘱咐他千万别当外人讲,哪天见他们在一起告诉他,他要看看是真是假。事有凑巧,这天,小耳朵从饭馆子打着饱嗝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回警察署,见“水蜜桃”又浓妆艳抹地进了金署长的办公室,他立刻掉头就歪歪斜斜地跑回了饭馆子:“快快!进去了,快!”已结完账的程有昌正在同别人喝茶闲聊,一听“进去了”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顾不得和对方打招呼,撒腿就跑。到了警察署,他放慢了脚步,凑到金署长办公室门前,他把耳朵贴到门缝上窃听。只听他老婆赵玉桃娇滴滴地说:“祥哥,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金宝祥拿腔拿调地央求说:“小桃妹,哥都馋死了,快过来!”又听赵玉桃嗲声嗲气地说:“祥哥,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呢!”金宝祥问:“什么事?”赵玉桃竟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只听金宝祥像哄小孩似的说道:“小桃妹,哥真忘了,快说,哥马上就办!”赵玉桃破涕为笑。程有昌扒着门缝一看,见老婆赵玉桃正用双手抱着金宝祥的脖子“叭叭”亲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说:“咱们总这样偷偷摸摸的,我丈夫知道了怎么办啊?”金宝祥哈哈大笑:“一会儿你让我吃顿大白馒头,下午我就宣布程有昌被提升为大队长兼专案组组长,那小子是个官儿迷,我太了解他了。”说着金宝祥一转身抱住赵玉桃的细腰,把她的大屁股搂在怀里。赵玉桃又撒娇地说道:“祥哥,我呀,还知道一个关于你家的大秘密,如我告诉你我就立了大功啦,你拿什么犒赏我?”金宝祥听了双手一边抚摸她的双乳一边郑重地问:“我家有啥事能让你立大功?”赵玉桃嘻嘻一笑:“这件事,恐怕人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可关乎到你的父亲大人哪!”说完,赵玉桃挣脱掉金宝祥的拥抱,一转身就去拿衣服,做出要穿的姿势。金宝祥急了:“不能穿衣服,我还没吃白馒头呢!”说着一步蹿过去抢下她手中的衣服,用双手抱住她的双肩,一本正经地问:“小桃妹,快说,你知道一个什么大秘密?你说出来我重重有赏。”赵玉桃摇摇头:“现在不能说,你对我的好还不到火候呢!”这当儿,门被慢慢推开,程有昌走了进来:“二位,真是如胶似漆呀!”金宝祥一见,顾不得提裤子,急忙从抽屉里拿出手枪:“你想怎么样?”赵玉桃则一边穿衣服一边用头去撞丈夫:“我不活了!”她干嚎起来。程有昌一把将妻子赵玉桃推倒在地,冲金宝祥梗着脖子一字一板地问:“你说呢?”金宝祥两只金鱼眼一转悠,“嘿嘿”冷笑:“小子,想必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那好,明天你就上任吧,先回吧!”程有昌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两眼死死地盯着金宝祥,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署长,我不想当什么狗屁大队长,我要直接当副署长。”金宝祥听了牙咬得“咯嘣”响,却满脸堆笑:“行!”程有昌摇摇头又道:“恐他日口说无凭,此时此刻,你是否给我写个字据?”金宝祥听了心里骂道:你个狗日的,得寸进尺,你是找死!但他脸上却皮笑肉不笑地连连应诺:“可以可以,你先转过身去,我好提上裤子,马上给你写。”程有昌信以为真,他刚一转身,金宝祥就照他的头和后背连发三颗子弹,程有昌缓缓地转回身用右手指着金宝祥,瞪着双眼,流着血的嘴角动了几动,却再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赵玉桃吓傻了,她看看金宝祥,又看看地上满身是血的丈夫,好一会才扑到丈夫身上大哭起来。“哭什么!他死了你就安心伺候老子吧。你和你九岁的女儿我全养了!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过阔太太的日子。”金宝祥喊来两个守卫的警察:“这小子是抗联的卧底,妈的,临死还喊‘抗联万岁’哩!”

  程有昌被抬出去埋了,从此他的家成了金宝祥的行宫别院。

  一日,在“水蜜桃”家中,金宝祥刚和“水蜜桃”云雨毕,正要出门,见龟田四郎怒哼哼地闯进来。他心中一凛,忙点头哈腰迎上去:“太君,您辛苦?”“你的,不务正业,三天前,又有人在你辖区杀了我大日本帝国的三名战士!中队长山本水牛被打塌了前额,双腿截肢成了废人。你还在这里玩花姑娘,死了死了的有!”说罢,拔出大洋刀就做势要砍。金宝祥颤抖着用双手死死地抱住龟田挥刀的右手:“大佐大佐,我立即前去破案!您后天四十一岁生日,我光洋的送上两千块、两千块!”再看他身旁的“水蜜桃”竟忘了穿衣服,正佝偻成一个粉团,浑身筛糠不止。她双眼含泪,眼巴巴地望着龟田,一副乞怜的样子。龟田手举着大刀,却用双眼盯着通体白皙的“水蜜桃”。他看呆了,这个女人细腰肥臀,通体白嫩,那如桃般的粉面,恰似出水芙蓉,真真一个美艳的花姑娘。金宝祥见龟田凝望着“水蜜桃”,如痴如醉,他慢慢站起,将龟田手中的大刀慢慢地拿下来,放入刀鞘中。然后一边向门口退去一边俯身向龟田鞠躬不止,口里喃喃地说道:“太君,她大大的美,您的大大地享受!我的再也不来了。”他退到门口,一转身逃之夭夭。

  龟田一步步向“水蜜桃”靠近,“水蜜桃”浑身更加抖颤不已。龟田猛回身将屋门插死,迅即摘下挎刀扔到地上,像恶狼一样扑向“水蜜桃”……从此,“水蜜桃”就成了龟田的“专属品”。他每次都要狂风暴雨般地折腾一小天,却一个光洋也不给她,只在每次完事后从下衣兜里摸出一把日本糖块扔给她。金宝祥却隔三差五地送些礼品给她,生怕“水蜜桃”在龟田那儿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来。今天,为了找到那个半年前偶尔邂逅的“小仙女”,他除了送两条“小黄鱼”外,自己又让小耳朵代传以前私会的暗语,他是想会一会老情人,以便从情感上征服“水蜜桃”,真心实意地为他找到“小仙女”。但,自己已与她半年多没那个了,怕她醋意太大不帮这个忙。女人的心、天上的云,孰知变没变?他正在担心呢,小耳朵传回“水蜜桃”的暗语“及时下雨”,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了。

  原来在半年前的一个傍晚,金宝祥从县城开会回村来。他骑着单车慢悠悠地走着,就听到迎面飘来银铃般的笑声,这少女的笑声似高山流水既甜润又清纯,有如天籁之音,沁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快蹬几下车子撵上去,却见一男一女在边走边聊,看那少女的背影袅袅婷婷,在晚风中似杨柳轻拂,令他心旌摇曳。他抢上前将自行车一横,那少女一抬头,金宝祥吃了一惊:这不是月里嫦娥下凡吗!他凑到那少女跟前:“你是谁,哪里人氏?”听了问话,那少女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得金宝祥浑身像通了电,他竟不能自控,“嘭”地一下子扔掉自行车,踉跄着上前去拉那女子。只见那高个男青年用右手拉着那女的左手,飞也似的拐进通往后街的胡同里去了。金宝祥木讷地站在那儿,像丢了三魂七魄,两眼定定地凝视着那一男一女拐进的胡同口,竟如痴傻一般。俟后,凡有女人的地方他都留意搜寻,再也没见到那个女孩子。半年后的今天,他才又见到了,并从“水蜜桃”口里得知他是自家老长工金万年的养女金巧妹,甭提有多高兴了。他对“水蜜桃”变着花样调情,云雨交加,电闪雷鸣,“水蜜桃”舒坦得直叫“祥哥哥”。她打了保票:“只要我‘水蜜桃’一出马,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让你心想事成,早日迎娶金巧妹做第九房姨太太。到那时,可别忘了我呀!”金宝祥狠狠地亲了一口“水蜜桃”,大步流星地走出她的院子。他边走边想:哼,你个该死的孙木匠,你是上辈子欠我的,你老婆欠我的风流债没还够,又让你女儿长大来馋我。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扔到火堆里没烧死的小女婴,一晃十几年竟长成了天仙女。还是我金某有艳福……他想得太出神了,一下子撞到了“水蜜桃”家的大门框上。

  老长工金万年的妻子黄氏三年前就已辞世,他领着儿子金明和内弟黄东山过日子。去年秋末,金万年估摸着又十多年过去了,孙木匠家的事“金阎王”已淡忘了,就把巧妹从绥化北林的亲戚家里接了回来。一家人住在低矮的四间土坯房里。儿子金明虽然都二十二岁了,但从一生下来就头大脖细身体短粗,身高不足三尺,是个侏儒人。村里人都叫他“金龟子”。养女巧妹一回来就担起了家庭主妇的全部责任,做饭、洗衣、缝缝补补,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都夸她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去年腊月初,经黄东山的朋友县城里铁匠铺的于文志撮合,金巧妹同邻村周子广换了帖,周家定于春节后的正月十五为他俩操办婚事。半年前的一天,金巧妹同周子广去给放猪的哥哥金明到疙瘩山西坡牧场送饭归来,被“金阎王”发现又问又抓的。当时,巧妹吓得心头撞鹿,有些不知所措,幸亏周子广拉住她的手一路狂跑,才甩掉了“金阎王”。

  二、大管家迎亲抬空轿

  金阎王失妾难消恨

  天已黑下来了。金万年同内弟黄东山、未婚女婿周子广正在吃晚饭,一股香风冲进屋来,几个人一抬头见“水蜜桃”扭着腰肢走进来:“金大叔,大喜啦!”金万年放下碗筷,一脸茫然:“喜,喜从何来?”“哟,金大署长看上你家的巧妹啦,夸她像仙女。”“水蜜桃”又对门外高喊:“快把礼品挑进来!”一前一后两个担着东西的警察慢慢走进来。他俩放下挑子,把礼品一件件拿出来:有贴着红福字的酒两坛、锦缎四匹、点心盒两个、洋白面两袋、红地金花被面四个。“水蜜桃”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用手一抖“咣当”一声掉出两根黄灿灿的金条。金万年不住手地把礼品送回箩筐里。周子广把金条拍到“水蜜桃”手掌上:“你拿着吧。你嫁给金署长吧,你这么漂亮!”这当儿,巧妹从厨房过来:“程嫂子,我已嫁人啦,你就别再为我操心了!”黄东山点头哈腰地对两个警察央求道:“求两位老总,快把这些礼品装上担子挑回去吧!我外甥女早已许配给周子广啦!”两个警察不置可否,只定定地望着“水蜜桃”。“水蜜桃”大发雷霆:“姓黄的,你算哪根葱?什么你外甥女,巧妹明明是土匪孙木匠的闺女,你以为老娘不知道哇?你们金家老少都听好,老娘我也不是好惹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扭着肥臀走过去,把两根金条往炕上一扔,并对两个警察挥挥手:“挑空担子回!”“水蜜桃”走到院门口站下回头大喊,“反正礼品全放下了,你们扔吧、撇吧、烧了吧!告诉你金万年,想活命就想明白点!还有那个姓黄的,你也别小耗子骑象——装大!金署长后天早上大轿抬人!”“水蜜桃”同两个警察消失在夜色中。

  一家人没心情吃饭,巧妹放声大哭。周子广一溜风跑出去了,他一路小跑去前道街村东头佃户姚大安家找于文志去了。姚大安的老婆是于文志的大姐,昨天于文志来时周子广看到了他。金万年抽起了闷烟。过一会儿后,他“啪啪啪”地磕掉了烟灰,把长杆烟袋往炕上一扔,长长地打了一个唉声。黄东山低声劝道:“姐夫,先别着急上火。当然,金阎王是说一不二的,方才‘水蜜桃’说,后天一早金家来接巧妹,那可不只是说说的事,咱们得马上想出对策来。”“唉,有啥法子呢?”金万年叹道。一家人唉声叹气地坐着,这当儿,于文志一掀门帘同周子广一前一后走进来。

  几个人反复合计,最终采纳了于文志的建议:把周子广、金巧妹连夜送到铁力县二股山抗联交通站去,从此不再回来。金万年老泪纵横:“是爹无能啊!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于文志马上劝道:“金叔,别自责啦,整个东北现在都是日本鬼子霸占着,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快张罗张罗他俩的事吧!”金万年发话了:“巧妹,快收拾好你的衣服,跟子广逃活路去吧。子广啊,明天一早,我去你家告诉你的爹妈,你和巧妹就算成家啦。”巧妹抽抽噎噎地走到父亲跟前,双腿跪在地上哭道:“爹呀,没有您就没有我巧妹的命,这十多年来,您为我担惊受怕,操碎了心,我还一点也没孝敬回报您呢……”金巧妹泣不成声。黄东山望望窗外,催促道:“巧妹,你哭吧、说吧,等天一亮,恐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到那时,你落入‘金阎王’的魔爪里,你爹照样活不了!”金万年忽地站起,大怒道:“你要是个孝顺女儿,马上同周子广逃活命去吧!”说毕金万年从北墙上摘下镰刀,将刀刃对着自己的脖子,哭道,“你再不走,我就一刀先割下自己的脑袋!”巧妹止住了哭,拉周子广一同跪在父亲脚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两人连磕了三个响头,急匆匆拿了几件旧衣服,接过黄东山递过来的“良民证”,站起来同周子广走出房门,跟着于文志、周子广小跑着逃出了金家店。

  于文志领着周子广、金巧妹绕过了伪军哨卡后,一路跑跑走走,一直走到第二天中午才到了二股山。于文志又同抗联转运站的负责人张云密商了一些事情,张云递给他一封信,让转交给侯玉。于文志吃了午饭立即往回返。

  张云是二股山日本采伐场的负责人,大伙明面上都叫他“张把头”,私下里叫他张大哥。其实他是中共余庆县地下党二股山支部书记。他利用合法的身份为抗日联军做着枪支弹药、医药用品、粮米油盐等物资的转运工作。他会一些日语,同二股山采伐场的日本场长小野关系密切。他把周子广安排到采伐场当伐木工,让金巧妹装哑巴,在伐木场食堂里切菜洗盆碗。二股山这一带归铁力县日本警备司令部管辖,又是深山老林,“金阎王”鞭长莫及。

  “水蜜桃”把她带人去金万年家下聘礼的情况一一讲给了“金阎王”。他冷笑一声:“小妹不必担心,他金万年一家人在我手心里,他敢玩花活,除非一家人都活腻歪了!”

  于文志大步流星地往回赶,直到半夜时分才到了县城东墙根。他用抓钩勾住墙垛,双手拉绳爬上墙头,轻轻一纵落到地上,走街串巷回到了铁匠铺,把信交给侯玉后便倒头呼呼大睡。早七点城门一开,他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安排一下当天的活计后,便骑上单车直奔金家店金万年家,准备劝说黄东山和金万年爷儿俩全撤走。几个人正说话间,就听大门被砸得“啪啪”响,接着院外响起了喇叭和锣鼓声,人声嘈杂、狗咬鸡跳。“说曹操这曹操便到了。”于文志示意黄东山出去开门,他快速跑到房西头推着自行车,从篱笆豁口走到了后街,再从胡同绕到前院,推着自行车走到金万年家大门旁,在人群中静观事态有何变化。

  黄东山拉开门闩,“金阎王”大管家董歪嘴一脸怒气:“说好了今天一早就接新娘子,门还关得死死的?”金万年笑呵呵迎上前:“这么早,有事啊?”董歪嘴两眼冒火:“装什么糊涂哇?接巧妹呗!”黄东山一脸忧愁:“我姐夫气得一宿没睡觉啦,周子广那小子领着巧妹私奔了,今天一早我们起来不见了他俩,只见在周子广的被子上有一张纸条。”说完,黄东山拿出来一张带字的白纸递给了董歪嘴。董歪嘴气哼哼地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我们去绥化北林了,望岳父保重!女婿周子广拜上。”董歪嘴一跳三尺高,把个歪嘴咧成了瓢:“你们吃了豹子胆了?金署长下了这么重的聘礼,你们却视同儿戏,人倒跑了,我看你们留下的人是不想活了!”于文志从外面进来:“董大管家在呀!黄东山,我从县城来,黄县长捎话给你,让你明天去他家一聚,他说十多年没见你了,特别想念你这个亲侄子呢。”说完转身即走。黄东山追着问:“我叔还说什么啦?”于文志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这话怎么说的,我根本没资格见他,是常来金署长家的康翻译,昨天路上遇见我,让我带的口信。”于文志分开人群走出院子,骑上自行车回县城去了。他俩的对话董歪嘴听得一清二楚,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命随从拿上三天前送的聘礼,带着吹鼓手,抬个空轿,像一队败了阵的残兵败将懒洋洋地返回了。黄东山从后面跑着追上来,将两根金条递给了董歪嘴:“大管家,把两根金条也拿回,您慢走。”

  金宝祥家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红男绿女进进出出。在警察署的门前大街上搭着一个席棚,十多个厨师煎炒烹炸,蒸熘焖煮,忙得人仰马翻。金宝祥对人洋洋得意地显摆:“我今天娶的这个小九压倒前八房,才十八岁,长得像仙女。我快五十了,知足了。这第九房的‘九’字在周易里可是个大数,更是个吉利无比的数字,我娶了这九姨太就再也不娶了。”他正在炫耀,董歪嘴匆匆跑上前,凑到他的耳边说:“属下无能,人跑了!”“什么,她跑了?”金宝祥陡地站起,一脸横肉聚成了个疙瘩,火冒三丈地喊道,“集合警察前去包围金万年家!”董歪嘴一脸乞求:“署长,先缓缓,我有要事报告!”金宝祥屏退众人:“快说,有什么要事?”金宝祥深知他这个大管家忠心耿耿,头脑灵活。抬着空轿子回来,既没抓人也没大闹金万年家,说明事有蹊跷。金宝祥打手势让董歪嘴快说。董歪嘴一紧张嘴歪得更厉害了,他压低声音说:“半年前上任的黄县长是省里黄大帅的堂兄弟,是金万年小舅子黄东山的亲二叔……”董歪嘴的话戛然而止。金宝祥听了牙咬得“咯嘣”响,两只金鱼眼瞪成了牛眼睛,口里喃喃地说:“黄县长,黄东山,金万年……”好一会儿,又纵声大笑,转身对董歪嘴说道:“不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去通知来宾,婚事照办,给龟田大佐和‘水蜜桃’大办婚宴,你马上同大少爷骑上马快去县城接龟田大佐,我去后院找赵寡妇。”说完,金宝祥起身向后街走去。

  龟田四郎正在主持一个会议,听康翻译一说,会也不开了,坐上小轿车,兴冲冲地带着两名日本兵飞也似的向金家店赶来。

  “水蜜桃”见金宝祥娶九姨太落空,转而为自己大办婚礼,感激涕零:“祥哥哥,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对我的大恩,龟田不在你就来,我的豆腐你想吃就吃。”她施脂拍粉,又画了红艳艳的嘴唇,兴高采烈地上了大花轿……

  婚礼大办三天,三十几个村屯的乡绅、伪保甲长们刚给“金阎王”上了礼金,又被董歪嘴撺掇下令再给龟田四郎上一份大礼。对各村屯的地主、乡绅等还按各人的田产、职务不同划出了杠杠。金宝祥又打电话告诉康翻译,通知全县各层各界及全县各乡各村“自愿送礼”,光前两天,龟田四郎就收了近四万光洋,而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将是个更大收获的日子。望着一箱箱闪着亮光的银元,龟田四郎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竖起大拇指:“宝祥君大大的朋友,大大的忠诚!”

  金宝祥在婚宴上没敢多喝酒,他回到办公室后,一脸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直等到半夜子时,才有人“笃笃、笃笃”地敲门。他从一次敲两下听出是大管家:“进来!”门一开董歪嘴走进来,他咧了咧歪嘴:“东家,亏你沉住了气,黄县长确是县城北黄百万屯的,他是黄东山的亲叔伯二叔,也正是省城黄大帅的远房堂弟。他在日本留过学,是个大有来头的人,咱们得罪不起。”董歪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主人。金宝祥庆幸自己的随机应变,更满意自己移花接木大办了龟田四郎的婚礼——这正是他老谋深算、运筹帷幄的超人之处。有了黄县长的一层关系,硬碰看来斗不过金万年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害金万年一家,可这口恶气又非出不可!他金宝祥从来还没干过大操大办娶姨太太跑了新娘子的丢人现眼事。金宝祥像一头被激怒的恶狼,在屋子里暴跳如雷,走过来走过去,大骂不止:“我操他黄东山的祖奶奶……”董歪嘴一双老鼠眼,眼巴巴地望着主子,走近前劝道:“东家,气大伤身,光骂呀气呀的有何用,常言道:有仇不报枉为人,何况这逃妻之恨!”金宝祥坐下来,掏出老刀牌香烟,董歪嘴忙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弓着腰划着了火给点上烟,金宝祥狠狠地吸了两口,喷出一股烟雾后问:“怎么个报法?”董歪嘴的一双老鼠眼叽里咕噜地转来转去,好一会儿他望望窗外,走近金宝祥低声说:“让我想想。”金宝祥自语道:“要天衣无缝才行……”几天后,为了感谢金宝祥,新婚后的“水蜜桃”用低沉的声音娓娓道出一件令金宝祥震惊不已又仇恨满胸、连董歪嘴都瞠目结舌的往事来:

  原来金宝祥同金万年是一爷公孙,还没出五服。金宝祥的父亲叫金忠仁,金万年的父亲叫金忠义,兄弟俩为一父二母所生,他俩的父亲就是金宝祥、金万年的爷爷老地主金福财。金福财为了让两个儿子能出人头地,特聘了街里的一个秀才赵云天于自家设书馆,教授金忠仁、金忠义哥儿俩。一晃三年过去了,老大金忠仁连百家姓都背不下来,老二金忠义却通晓五经四书,且能吟诗作对。令老父亲金福财闹心的是,老大金忠仁已经十九岁了,整日与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渐渐地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老二金忠义却恪守家规,文质彬彬,并在县试中考取了第一名。老父亲乐得逢人就夸将来接替他管理家业、光耀门庭非老二莫属。乐得老师赵云天也到处炫耀,对金忠义疼爱有加,视如己出。老大金忠仁嫉妒至极,他多次暗地里唆使一些地痞殴打弟弟金忠义。有一次,金忠仁用钱买通了丁家屯两个地主的小崽子,硬拉着金忠义下河洗澡。金忠仁躲在大柳树后暗地指挥着两个地主的小崽子一次又一次地把金忠义往水里按,企图溺死他。幸亏金忠义会水,才从水下游到远处上了岸,他走出老远回头一看,见大哥和那两个小崽子还站在河岸上搜寻他呢。他一口气跑回了家,哭着向老父诉说了在丁家屯小南河发生的一切。老父亲金福财气得吐了血,从此一病不起,患了多年的老肺病也越来越重了。他怕自己百年后老二金忠义受老大金忠仁欺负,便找来赵先生和一些近亲做证,将家产一分为二。老大居屯东,老二居屯西。十天后,又给金忠仁娶了比他大三岁的媳妇,老父是想用女人拴住金忠仁的心,希望他改邪归正,不辱家门。转年,老地主金福财五十二岁时病重辞世。没有严父的管教,老大金忠仁肆无忌惮,吃喝嫖赌,变本加厉地挥霍家产。不消四年光景,竟将田产、牛马等悉数变卖殆尽,只剩下十二间住房和场院西边的四间泥草房,仓库也已卖出。当时金忠仁的管家叫董之儒,读过几年私塾,深受金忠仁的宠信。这个董之儒诡计多端,为人奸诈,怕靠山倒了,自己没活路,便给金忠仁出了一个损招:一天晚上,金忠仁将日子过得兴旺、本分厚道的金忠义硬拉到自己家中,连劝带逼用酒灌醉后,扒光了衣服置于自己老婆的丫鬟小凤的被窝里。第二天一早,金忠义酒醒后,见自己和一个光身子女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吓得他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董之儒同金忠仁当即逼他写一份赔偿书,金忠义不肯写,金忠仁就手拿大棒子向弟弟的头上、身上雨点般地打下去,直把金忠义打得昏死过去。董之儒用双手抓住金忠义的右手食指,蘸上红印泥,在赔偿书上按了指印。金忠义醒来后看见赔偿书大哭不止,连喊冤枉。董之儒威胁道:“你如果不认账,现在就把你同这个丫鬟都光着身子绑在一起,拉到外面去游街,让方圆百里三十多个村屯和余庆街里的人都看出好戏,我们打着锣大喊:‘快来瞧哇!知书达理的金家二少爷强奸他大嫂的丫鬟!’”金忠义当时气得两眼发直、口吐鲜血,又怕丢人丢面子,只好认栽!

  第二天一早,金忠义就在大哥金忠仁和董之儒的逼迫下,领着大嫂的丫鬟小凤,住进了大哥金忠仁场院道西的四间小土屋。自家所有的田产、牛马及房屋等统统归了大哥金忠仁所有。金忠义立时由大地主变成了佃户,靠租种金忠仁家疙瘩山前的两垧坡田过日子。转过年金忠仁不知为什么却得了阳痿病,心灰意冷,不再吃喝嫖赌。管家董之儒也一反常态,尽心协助他管家理财,勤俭持家。七年后,金忠仁将卖出的田产和牛马都加价全买了回来,日子越过越红火。他成了有良田千垧的大地主。十三年后,金忠仁的儿子金宝祥业已长大懂事,整日与董之儒的歪嘴儿子董珍形影不离,也参与了家业的管理。

  老二金忠义也已有了一个儿子,名金万年,他比金宝祥小六岁。金忠义希望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强,长大后能有一份家业,让后世子孙享万年之福祉。无奈金忠义一家成了大哥金忠仁及其儿子金宝祥的佃户,一家三口过着贫困的生活。金忠义暗气暗憋,患了肝硬化,没钱医治,连水都喝不进去了。他的老师赵云天来看他,金忠义扯着老师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边哭边诉说着当年的被害经过,且喘息不止,哭着哭着竟憋过气去。赵云天忙用手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好一会儿,金忠义“嘎”的一声,将一腔子的血喷到了西墙上,便将头垂到炕沿下,一动也不动了。他张着大口,死不瞑目。

  当年的教书先生赵云天虽已六十多岁,却身体强健,精神矍铄,他目睹了金家二兄弟的富贫转换,他为老二金忠义鸣不平,决心要为他报仇。

  赵云天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他深谙岐黄之术,用曼陀萝花等五味中药配制了一种慢性毒酒,交与金万年,让他送与大伯金忠仁滋养身体,让他告诉金忠仁,这药酒天天喝对肾脏大有益处,要每天喝半两,喝三个月后阳痿就好了,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结果,老大金忠仁喝了不到两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赵云天临死前才在病榻上断断续续地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小女儿赵玉桃。他临咽气时说:“其实,金万年并不知道我给他的药酒有毒,他是无辜的,我有罪过。我这一生只干了一件昧良心的事,是杀人的罪孽呀……”赵云天悲悔地闭上了双眼,撒手人寰。

  赵玉桃本想将此事也带进棺材,永不外泄,可是金宝祥让她风风光光地做了回新娘,又常送财物、金条,对自己关怀备至,疼爱有加,这回又一次给她四根金条做贺礼,她思虑再三,还是将这件事说出来,不然,她深感欠金宝祥的太多了,即使来世变牛做马也难以报答……

  金宝祥听完,“哇”的一声捶胸顿足地嚎哭起来:“可怜我那老爹爹呀!你是被你的亲弟弟的儿子毒死的呀!”

  董歪嘴跳着脚连连喊道:“这是杀人哪!这杀父逃妻之仇,是世上所有的男人谁也不能忍受的大仇奇辱哇!金忠义虽然已死,可他的儿孙们还在。”金宝祥脸上的横肉在颤抖,一双金鱼眼放出凶光。他的右手攥成了拳头,“嘭”地一声砸在桌面上:“此仇不报,我岂能苟活!”他一把扯住董歪嘴的双手:“老弟,为大哥报这杀父逃妻之仇吧!不灭掉金万年一家我会疯的!”董歪嘴大嘴一咧,眼放凶光,狠歹歹地说出一个字:“火!”金宝祥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十五年前放火烧了孙木匠的两间泥草房,到头来,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三岁的女孩还让金万年那个老狗救走了,让我恨死啦!派人去截杀孙木匠吧,又他妈的扑了空,结果怎么样?要不是又舍出四根金条买通象牙山土匪二当家的,还弄不死那个身强力壮的孙木匠。现在想起来……”董歪嘴一脸愧疚,连连点头说:“东家,都怪我都怪我呀,当年是我没办明白。”金宝祥吸了一大口香烟,吐出了一串烟圈后接着说:“行,就算按你说的去做,派人去金万年家放把火,也只能烧死金家父子和黄东山,那个金巧妹和周子广呢?再说你要是烧死了黄东山……”董歪嘴一伸脖,抢过话头:“那黄刚黄县长饶不了咱们。”金宝祥一屁股坐到靠椅上,把大半截香烟猛地摔在地上,用右脚使劲碾了碾,重重地打了一个“嗨”声,两眼定定地看着挂在墙上的大洋刀出神。董歪嘴此刻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走来走去,他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忽然他双手一拍,大叫:“东家,还是老法儿来个新办!”金宝祥听了,立刻蹦了起来:“快说说!”董歪嘴走上前,将自己的歪嘴贴在金宝祥的右耳朵上嘀咕了好一会儿。金宝祥越听越乐,竟然猛地站起,双手按在董歪嘴的双肩上:“此计甚妙。此事圆满办结后,我会重重地犒赏你的!”董歪嘴脸上笑开了花:“东家,有你关照,我一家人吃得饱穿得暖,我当为你效犬马之劳,区区一件小事,我要什么犒赏!”金宝祥严肃地叮嘱道:“此事非同小可,千万要谨慎行事。记住,咱不能白花金条,要让绺子先交上周子广和金巧妹的脑袋,然后再弄死金家父子,决不能打草惊蛇。”董歪嘴把嘴一咧:“东家放心!”两个人又都坐下来,把两颗脑袋顶在一起,低声地商量着。

  十天后的一个下午,金宝祥正在“水蜜桃”家调情,忽听门外响起了低沉的驴叫声。金宝祥吓得立刻发了抖,脸色惨白。“水蜜桃”一边穿衣服一边愤愤地骂道:“谁家该杀的驴跑这来撒欢儿!”金宝祥哭笑不得,急忙穿上衣服,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着篱笆墙悄悄走过去,慢慢地拉开大门。见小耳朵站在大门旁,他走近前低声问:“龟田来啦?”小耳朵轻轻地摇摇头:“龟田没来,是大管家有急事找你。”金宝祥立刻暴跳如雷:“我操你奶奶的,你竟敢谎报军情,老子打死你!”随即一个大耳光,把小耳朵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小耳朵用双手捂着脸,趔趔歪歪地跑回了警察署。金宝祥气冲冲回到警察署,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见大管家垂着头跪在那儿。金宝祥一脸惊恐:“董珍,发生了什么大事?快起来说话!”他用双手扶起董歪嘴。董歪嘴哭唧唧地把用钱买通土匪去绥化北林暗杀金巧妹和周子广未果之事讲了一遍。原来,董歪嘴奉了金宝祥之命,拿了两根金条找到象牙山上的二当家的,让他速派人去绥化北林,务于七天之内交上一男一女两颗人头,确认后再付两根金条。然后再杀死金万年、金明父子,另付金条三根。昨天是第九天,董歪嘴又带着两根金条上了山,二当家的一见他便大光其火:“操你娘的董歪嘴,你纯是与官府串通一气,我派了四个人,足足细查了五六天,那个什么金巧妹、周子广根本就不在北林。李三只好带人往回返,可是,他们四个人一到绥化火车站就被巡警逮住了三个,亏得李三机警,抓把土将脸抹黑,装成要饭的,才没被抓住。你如实交代,是不是上回暗杀孙木匠时,多向你要了两根金条,你觉着冤,这回才设计害我们的,是不是?”二当家的这一喊,立即上来两个喽啰打起他的嘴巴来,董歪嘴被打得眼冒金星,竟昏过去了。当他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斗,原来自己被土匪们扔到了山门外,他一摸身上两根金条全没了。他忍着脸上针扎般的疼痛,靠着微弱的星光,一步步往回走。董歪嘴哭诉完又一次给金宝祥跪下了:“东家,这件事让我给办砸了,您惩罚我吧!”金宝祥打了一个咳声:“你快起来,这件事是我考虑得不周哇。”他拉起董歪嘴与自己坐对面,划火点上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沉思良久才慢慢地说:“我真是糊涂了,董珍你也没想到,那巧妹在绥化北林躲了十多年,尽人皆知。这次两个人一同逃跑,怎么还能去那儿?咱们俩一时情急,报仇心切,都成了三岁的小娃娃,想得太天真了!”金宝祥勾勾手,董歪嘴慢慢地向金宝祥走过来:“东家,您分析得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金宝祥又猛吸了一口烟,一脸严肃:“金巧妹和周子广俩鬼头究竟跑到哪去了,谁晓得?偌大一个东北找两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我们必须想出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将金家的四口人一网打尽,又让黄县长有话说不出,还对日本人有个交代。”董歪嘴听东家这么一说,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立刻来了精神:“东家,我从山上回来的一路上,又想好了一个‘借刀杀人’之计。”于是,他又把个歪嘴附在金宝祥的耳朵上嘀咕了一阵。金宝祥满是横肉的黑脸上渐渐现出了笑容,但他还是担心地说:“这个招数确实能借日本人的威势,到时候将金万年一家四口一同炸死,黄刚他拿日本人也没办法,可又怪不到咱们头上。就怕炸完山后,日本人见不到金马驹,那不是咱自找倒霉吗?”董歪嘴诡秘地一笑:“东家,这个我早想好了,到最后把一切后果都推到那个‘侯半仙’的身上,就说他作法失灵,我们就一点责任也没有了,龟田一怒杀了‘侯半仙’,就一了百了了。您说是不是?”金宝祥把两个金鱼眼一瞪:“就这么办!这回,你可要把每个细节都想周到了,一点也不能大意呀!”董歪嘴信心十足:“东家,我立刻着手安排。不过,得给我找一个靠得住的帮手,你看……”他眼巴巴地望着金宝祥的脸。金宝祥稍做考虑,便说让他找“水蜜桃”帮忙。董歪嘴“嗯”了一声,乐颠颠儿地走出去了。

  余庆县刚到任的伪县长黄刚,四十左右岁,一米七二的个头,确系黄东山的叔伯二叔。黄刚的曾祖父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人称黄百万。他家有土地千垧,街里还开着布店、钱庄等十多处买卖,三十多年前,堪为方圆百里的第一大富户。可到了黄刚父亲和黄东山爷爷老哥儿俩这儿,又赌又嫖又抽大烟,对田产、店铺也疏于管理,不消十几年,便家业凋零,成了破落户。黄刚勉强从日本留学归来,便又偷偷地跑出了家门,投向了延安,读了二年抗大,他成了一名中共党员,被分配到冀中一带做地下工作。党组织为了策应东北抗日联军更好地打击日本侵略者,通过灰色关系,即黄刚出了五服的堂兄,现任“满洲帝国”龙江省保安司令的黄少奇,派黄刚到余庆县当上了伪县长。他到任七个多月以来,做了大量工作,而且,为汤旺河抗联支队的筹粮筹药等工作也全面展开。特别是龟田四郎在金家店大办婚礼这三天,黄刚调动了全县十二个地下支部的同志们筹集到了八支长短枪、九十斤大粒盐、二百多斤小米、四百斤玉米米查子和大小三箱各类药品。就等着侯玉设法把这些物资送到铁力二股山转运站去了。

  三、赵玉国酒肉通关卡

  侯半仙谨慎失良机

  时钟敲了两下,已是凌晨两点。

  侯玉在灯下把张云给自己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山上已断粮半个多月了,战士们只能靠野菜充饥……”他的心如刀绞,眼前又出现了挨饿的战友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行走无力、连大枪也背不动的情景。他哪里还有一点睡意,用手轻轻推推身旁的于文志:“醒醒,醒醒!”于文志忽地坐起:“发生了什么事?”侯玉“嘘”了一声,打个手势,示意别惊醒了大家,低声说:“文志老弟,穿上外衣,咱哥儿俩到外面商量点事情。”于文志急忙穿上外衣,同侯玉轻轻推门走到外边。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于文志忧叹地说:“上次偷运物资失败到今天又半个月了,龟田他们好像安静了一些。”侯玉摇摇头:“不,现在警备队与保安队是内紧外松。上次咱们打死了三个鬼子,山本水牛又被打成了半残。龟田为了有效地保护日本兵,第一岗卡不光是日本兵,又加派了两名中国警察,一共六个人。据丁大虎调查得知,上次跑掉的那个小个子日本兵叫森井次郎,他当了哨卡的正班长,副班长由一个叫赵玉国的中国人担任。丁大虎说,赵玉国为人耿直、豪爽,从不对百姓打骂勒索。原来他是已故老秀才赵云天的二儿子,此人是个大孝子,一有空闲就陪在母亲身边。其母已七十多岁了,吃斋念佛,一心向善。”于文志疑惑地问:“半仙,你的意思是……”“我想从赵玉国身上打开缺口,力争在一周内再次偷运物资。山上已经一粒米也没有了,我心急如焚。”于文志问:“你要我做什么?”侯玉低声道:“你须找到黄东山,让他去认亲……”两个人反复研究着黄东山去“认亲”的每个细节,直到东方鱼肚白,才打着哈欠回到了屋里。

  当天晚上,太阳刚下山,正是红彤彤的晚霞染红了大地和房屋的时候,黄东山左手拎着两包点心,走进了余庆北二道街的一座小院。到了房门前,他用右手敲了敲门板:“大舅妈在家吗?”喊声刚落,两条大黑狗蹿出来朝着黄东山狂吠,屋门一开走出一位三十多岁四方脸、浓眉大眼、满脸黑胡子的男人:“找谁?”他又对两只黑狗大吼一声,“回屋去!”那两条黑狗立刻摇着尾巴,低下头乖乖地回屋了。黄东山微笑着说:“我也许就找你,赵玉国先生。”“你认识我,你是谁?”赵玉国不解地追问。“咱们是老表亲,你父亲赵云天是我远房表舅,我就是你的表弟,对了,现今任上的黄刚县长是我的亲二叔,这些,你母亲我大舅母都清楚。”赵玉国望着他,听着他的一番陈述后,不置可否,只好矜持地让让:“那……请进屋!”黄东山大步走进屋,边走边喊:“大舅母,大舅母!”赵母已吃完斋,正在念佛,忽听有人喊“大舅母”,听着声音有些耳生,放下木槌,起身走出佛堂,见一个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手拎两包点心望着自己:“大舅母,您老身体真壮实,看您老满面红光,倒像是五六十岁的人,哪里像七八十岁呀!这都是您老一生心善净做好事,老佛爷保佑的!”老太太乐了:“孩子你说对了,人哪,多行善事,自有神佛护佑。”她转身对儿子赵玉国说:“玉国,快给客人沏茶!”黄东山放下手中两包点心,上前亲昵地问:“大舅母,不认识我啦?”赵母细细地打量他好一会儿,摇摇头:“真……真不敢认了!”黄东山笑笑说:“我是小山子,就是打死你家小猫的那个黄家小山子,让我大表舅打了我一顿屁股的那个……”赵母似乎想起来了,连声:“哦……哦……”她又连说,“快坐,快坐!”好一会儿没言语的赵玉国疑惑地问:“你来我家是否有事情要办?”黄东山干脆来个单刀直入:“大舅母,您吃斋念佛,可我表哥、表妹都帮日本人干事,倒没干什么坏事,可关键时刻也当为中国人、为家乡人做些有功德的事,我说的对吗?”“对、对、对!孩子,我常背地里跟你表哥玉国他们说,现在全东北是日本人的天下,为了生计,不得不给日本人干点事。他死鬼父亲说得好,要给他来个身在曹营心在汉,暗中给中国人干事,积些阴德,也对得起祖宗、亲友哇!”黄东山趁热打铁:“太对了!大舅母,你真是深明大义,不愧读过书,是我秀才大舅的贤内助呀!”赵玉国此时又斟上一杯热茶:“表弟,有什么事你吩咐吧!我是想秉承父母的教诲做些善事,报国报民,可苦于找不到机会。”黄东山忙对赵母说:“大舅母,你去念佛吧!我同表哥细细详谈。”“好,好!”赵母转身又从小门进了佛堂。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清脆的木鱼声。

  两个人一直谈到深夜。临分手时,赵玉国紧紧握住黄东山的双手:“表弟,我总算能干点安慰自己良心的事了,谢谢你!”

  两天后的晚八点左右,赵玉国将一张纸条压到五棵大杨树中间的一块石板下,丁小虎拿回来交给了侯玉。侯玉打开见上面写道:“东卡找李六,有人问口令,回‘去高老治疔毒’,西卡明晚十点半口令相同。切!切!”落款是猫。于文志抢过纸条一看,乐得直蹦:“你半仙的办法真管用,凭空让东山又有了一个伪军表哥,那金家店的赵玉桃,不,‘水蜜桃’就是东山的表妹嘞!”门一开,黄东山走进来:“于哥,这都是‘侯半仙’出的招数,让我硬攀表亲,老太太都快八十岁了,哪还记得有没有亲属关系,我便大功告成了。”侯玉道:“千说万说,是赵玉国秉承其父赵老秀才的仁义耿直爱国的遗风,否则,你认亲娘也无济于事。”三个人对明晚偷运物资一事做了详细的研究,直到凌晨一点,黄东山怕太晚了哨卡生疑,只好合衣躺在丁小虎的身边,眯到早上七点钟开城门时,才匆匆地回了金家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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