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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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9-23 14:44
森克这人并不坏,虽然你可能认为他有几分傻。我记得事情开始的那天午夜,我们坐在海边,凝望蓝色的太平洋。森克正从吸毒带来的飘飘欲仙之感中清醒过来,他下巴搁在双臂上,眼睛凝望着大海。
“很美,不是吗?”我说道。
“当你细细想的时候,就不见得美。”他说,“海洋正慢慢地在啃咬加州,假如你仔细瞧瞧的话,你甚至可以看见牙齿。”
我是在三藩市认识森克的。我们所住的地方,是个破落的住处,共有二十多个奇形怪状的人,每星期警察都要去好几次。我们俩决定搬离那儿,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向洛杉矶出发。现在,我们俩也厌倦流浪了。
“我想了一个主意。”森克说。
“洗耳恭听。”
“你听说过里尔这个人没有?”
“当然听过。”我说,“电影流氓,真正的乡下人。”
“他一向是个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森克说,“他养了很多美女,现在,他还拥有好多收藏品,包括邮票、古董和珍玩。”
“这又怎样?”
“昨天,他到欧洲去了。”
“你怎么知道?”
“报纸上登的。”
“你想趁他出去旅行时,偷他的邮票和珍玩?”
森克点点头:“对!我们找到他的住所,撬门而入,就像我们偷三藩市的那位政客的家,那次我们偷走了他所有的威士忌。”
“那……我们明晚找到地方,就进去。”
“看那儿,”森克指着海上远处的一些灯光,“那些该死的有钱人正驾着自己的游艇在游荡。这些该死的东西银行存款是五位数的,我们却什么也没有!”
在一家旅行社里,我们轻易地就打听到了里尔的住处。他们甚至拿出他住宅的照片给我们看,那是一座巨厦,位于山谷中,四周不仅有围篱,还有大树。
“假如大厦里留有管理员或其他人呢?”
“管理员?”
“是的,那么大的地方,他总不会不留人就到欧洲去旅游吧。”
“你不了解那些人,”森克向我保证说,“金钱在他们眼中不像在你我眼中那么重要,他不是乘飞机去欧洲,他是乘轮船。何况,那么大的房子,我们潜进去的时候,他必须有一打以上的管理员才能逮到我们。”
那天晚上,我们从一位绅士的汽车里偷了些汽油灌进我们的老爷车,我们开着它向山谷进发。里尔的房子处于一个隐秘的位置,墙上爬满青藤。森克把汽车停在一棵树下,熄掉车灯。那是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建在一个略高的地面,顶楼的尖阁直刺天空。
我们一直等到午夜。
“没有一丝动静。”森克说,“现在就动手!”
森克的腰际有一把刀。我知道他害怕屋里有人,而那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们跨过草坪,爬上墙,跨过铁栅,落到墙的那一边。森克气喘吁吁,但借着星光,我可以看见他在咧嘴笑。
我们向黑黑的房屋走去,在我们左边,可以模糊地看出有一间浴室的形状和一个大游泳池,黑黑的水在闪光,高高的跳水板,像一个断头台。
森克朝四周看了看,用刀柄敲碎一块落地门的玻璃,把手伸进去,扭开了门。我们很快进入屋内。
屋里一片漆黑。森克和我同时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钢笔式手电筒,它们立刻在黑暗中射出一道光。
“我们开始找邮票吧。”森克兴奋地说。
我们进入一个长长的通道时,我第一次有不安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之所以有那种感觉,原因就是——一切太顺利了。
森克说:“我们可以亮一盏灯,反正没有人。”他打开了一盏灯,这间屋里有很多古玩摆在玻璃柜里。
“太好了!”森克说,“我们先找到邮票,然后再找其他东西!”
“邮票在楼上的保险箱里。”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可以告诉你,那一刻,我们两人都僵住了。
我冒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回事?
我转过身,看到的人正是里尔。他站在门口,面露恶汉般的微笑。他拿着一把长剑,和这把长剑相比,森克的刀像是一把玩具。
“我们……我们只是瞧瞧……”森克结结巴巴地说。
“不,”里尔以和善的口吻说,“你们是来偷盗的,因为你们以为我在欧洲,这房子没有人。‘欧洲旅行’的新闻经常吸引你们这种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森克说,他恢复了一点冷静,“我们敲门,没有人答应,我们才进来瞧瞧。我们认为这个地方已废弃了。”
“别把时间浪费在谎言上,”里尔说,“我一直在等候你们,或者说,在等候像你们这样的人。”
有人走进房间来,站在里尔的身后,我差一点被吓昏过去。那是托奥,银幕上有名的恶汉,通常扮演纳粹将军。然后,又有四五个人走进房里,我全认识,我全从银幕上见过他们!他们是盖茨、劳吉、蒙娜,我几分钟内全部认出来那些人!托奥穿一件黑色长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指着我们!
蒙娜用饥饿的眼光直视着我,她不必对我咆哮,我已经吓坏了!
四个男人向我们围拢过来。森克和我没有挣扎,双手被绑,轻而易举地被绑在一张长沙发上,脚踝被绑在沙发腿上。
森克气愤地问道:“搞什么名堂?”
“我们有一个小俱乐部。”里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每隔一阵,我们就会向新闻界透露一点消息,说这幢房子里无人,那样便能吸引一些像你们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电影明星,全参与此事?”我问。
“哦,不,不,”里尔说,“你们别玷污好莱坞的美名,这个俱乐部只有我们八个老牌演员,八个全演坏人,全是银幕上响当当的坏人。虽然有一阵,我也演过爱情片。”
“好了,别啰嗦了。”森克问,“你们会怎么样对我们,报警?”
“哈哈哈!”托奥说,“我们只是要玩个小游戏。”
“玩游戏?”我忽然十分恐惧。
“我们常在银幕上死亡,因为我们扮演的都是坏人,我们一共死了一百四十九次,而英雄们却继续活着。”
“年轻人,你有没有想到,我们对此有多么厌烦!”托奥说。
“我们组织这个小俱乐部,在摄影机前,重新表演一段我们表演过的镜头,只是这一次,我们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我们演英雄,你们演坏人。”
我开始发抖,因为我记得在某部电影里里尔被钉过三次木桩。
“我绝对不同意!”森克叫道。
“我建议,现在就掷骰子。”托奥说。
掷骰子的声音传来,我和森克紧张极了。
“我赢了!”里尔说着,举起了酒杯,做胜利状,他指着森克说,“我将和他拍《加勒比海浴血记》的最后一段!”
“一个伟大的选择!”托奥说。这时森克被拉起来,他在可怜地挣扎着。
“我们去取海盗服吧。”另外几个人走出了这间屋子。
蒙娜醉了,她手腕上的一只蛇形金属饰物掉了下来,落在我坐的沙发椅边。我移过去一点,遮住那个银质的饰物。房间里只剩下蒙娜在看管我。我想办法悄悄地移动身子,使那只银质饰物顶在我手腕的绳子上。我看过很多里尔的早期作品,他都是用这个办法来割断绳索的。
绳子已经旧了,我割了不一会儿就快割断它了。他们又走进了房间,我停止了刮割的动作。
里尔穿着艳丽的海盗服,森克也穿类似的服装,只是没有那么鲜艳。我必须承认,森克在装上胡子和所有配备后,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海盗。
“到游泳池去!”里尔命令道。
当他们把森克推到游泳池那儿时,森克无助地向我望过来。
“来!蒙娜!”里尔向她招招手。
蒙娜对我微笑,然后像跳舞一样跟其他人出去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了,于是我拼命地刮割绳索。
游泳池那边的谈话声一阵阵传来。
“把灯光安在上边。”
“我想这个角度最好。”
“记住,只拍一个镜头。”
接着是大笑声,装备移动的声音。
我拼命地刮着绳索,直到把它弄断。我慌忙解开脚上的绳子,走出那个房间。当我溜出去溶入夜色中时,我听见有人叫:“开拍!”
我一边跑,一边穿过树篱向里面窥视。游泳池附近灯火辉煌,森克和里尔站在高高的跳水板上。森克面对里尔,背对泳池,站在跳水板的末端,两人手中都拿着剑。
“我已经洗劫了最后一条船!”里尔大叫。
他们俩开始决斗,我惊异地发现森克手上的剑是橡胶的。
在我穿过草地接近我的汽车的时候,我停住脚步再一次向那儿看去。森克正用软软的剑无助地挥舞着,努力抵抗。突然里尔向森克猛地刺过去,森克被迫后退。
他的尖叫声在溅起的浪花中停止,由于他穿着笨重的服装,他像是铅做的一般,落到水底。在我发动起汽车时,我听见里尔在吼叫什么,然后是一阵掌声。
现在,有时候在午夜的梦中,我还可以看见尖锐的木钉和一个巨大的木锤。木锤举起,落下!我想动,但被捆住!
我曾把整个故事告诉别人,但没有人肯相信我,没有人!或许你除外……
文/〔英〕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