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五大耻辱

  • 来源:醒狮国学
  • 关键字:朝廷,曾国藩,体谅
  • 发布时间:2015-01-15 15:00

  曾国藩早年是一个典型的愤青。单线思维、唯我独革、愤世嫉俗,做起事来手段单一、风格强硬、纯刚至猛。因此处处碰壁,动辄得咎。中年以后,他的做法风格由方正刻板变为圆通世故,大刚若柔,大智若愚,由此与官场大体相安,成就了底定东南的大业。

  这番变化,得益于一生中的几次大挫折。

  读书期间被考官公开批责

  道光十二年(1832年),二十一岁的曾国藩又一次参加秀才考试。曾国藩此前五次考秀才,都名落孙山,这一次,却被学台(相当于省教育厅长)悬牌(发布公告),责其“文理太浅”,以佾生注册。“(佾生”是指考秀才虽未入围但成绩尚好者,由学台选取充任孔庙中祭礼乐舞的人员。佾生下次考试只参加院试即可,故称“半个秀才”。)

  一般人看来,获得“佾生”资格也算小有收获。曾国藩却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悬牌批责为奇耻大辱。这一次“悬牌批责”,如当头棒喝,学了十六年也没有学通的曾国藩豁然贯通,转过年来,第七次参加考试,终于中了秀才。又一年,中了举人,又四年,中进士,点翰林,从此飞黄腾达。

  第二次大辱,曾国藩的说法有两种,一种是“余初为京师权贵所唾骂”,一种是“庚戌年上日讲疏内,画一图甚陋,九卿中无人不冷笑而薄之”。

  九卿讥笑“画图太陋”

  曾国藩的京官生涯,仅从升迁角度看,是一帆风顺的,十年七迁,从一个普通进士迅速成为副部级官员。他写家信说,“由从四品骤升二品,超越四级,迁擢不次”,得意溢于言表。然而,此时,曾国藩的许多诗文中却充满了失望、不满和颓丧之语。

  道光年间的大清王朝是一个病势危急、行将就木的病人,然政治家们安之若素,国藩郁怀如焚,虽位列卿贰,但想推动大清王朝进行根本改革,没有任何可能。道光三十年正月,道光皇帝去世,年方二十的咸丰登基,罢黜穆彰阿,下诏“求言”。曾国藩心情激奋,上了一道《应诏陈言疏》,建议皇帝举行“日讲”。这道奏折得到了良好的反应,皇帝命令他对“日讲”详细解释。于是曾国藩准备讲稿,并非画了一张解释理学原理的图表,不过他本不擅图画,这张图画得相当难看。

  讲稿在九卿中传阅之后,曾国藩成了北京官场议论的中心,但大家议论的不是他的赤心血诚,而是讥笑他“画图太陋”。这固然是曾国藩准备不充分导致的自取其辱,其实何尝不是官场看他风头太盛、锋芒太露而引发的自然反应,这就是曾国藩所说的“平生第二大堑”。

  京官生涯被“权贵唾骂”

  曾国藩晚年回忆,“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

  大名大位者之一,就是那位因鸦片战争而出名的琦善。琦善出身贵族,在朝廷中根深蒂固,陕甘总督任内有人参他“妄加诛戮”,皇帝命革职交刑部审讯。

  虽然获罪,回到北京后,会审人员只寻“微琐细事”令琦善回答,刑部尚书恒春甚至要将举报人萨迎阿的四名下属当做罪犯抓来。这明显是违反大清律例的,但无人反对,只有当时兼属刑部侍郎的曾国藩挺身而出。慑于曾国藩的刚直,咸丰二年四月,琦善被革职。

  本来,曾国藩在京官中人缘颇好。然而这次挑战却令他人际关系网出现巨大破洞,他打破了“官官相护”的潜规则,因而成为官场上的异类。“诸公贵人见之或引避,至不与同席。”因此曾国藩在咸丰二年几乎成了京师人人唾骂的人物。

  湖南的尴尬岁月

  咸丰二年底,咸丰皇帝一道紧急命令传到了荷叶。原来不久前太平军挥师北上,湖南各地,纷纷糜烂。咸丰皇帝情急之下,诏命在乡下老家为母亲守孝的曾国藩帮助地方官员兴办“团练”,以保卫乡里。曾国藩应命出山,一到长沙,他就展现出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在自己的公馆里开设了一个“审案局”,凡有地方土匪、流氓、抢劫犯被抓获,不必经过州县,直接送到这里。社会秩序迅速安定下来。奇怪的是,曾国藩勇于任事,没有赢得湖南政界的感激,相反却招致了重重怨怼,原因只有一个,他动了别人的奶酪。

  权力是官员们的眼珠,只有曾国藩一个人,一不要钱,二不要利,只想真正为国家分忧,他再一次触犯了官场的潜规则。

  在练兵方面,曾国藩在中国军事史上首先发明了“政治教育”。这当然是好事,但问题是曾国藩又一次把手伸向了自己的权力范围之外。驻长沙的绿营军,军纪废弛,曾国藩命令驻省的正规军队每三、八二日,与湘军一起“会操”。这一利国利军之举,却差点让曾国藩送了命。

  绿营军看不惯湘勇,便经常借故与湘勇械斗,连曾国藩自己都差点挨刀。巡抚骆秉章本该调停却装聋作哑,暗暗发笑,湖南官员们眼见飞扬跋扈的二品大员被狠狠地修理,个个眉开眼笑。

  咸丰三年八月,曾国藩带着受伤的自尊心到达衡阳,开始赤手空拳创立湘军。按理说,皇帝交给曾国藩的任务是练兵,军费自然由国家供给。问题是,当时国家财政收入用来供给绿营尚且不足,湖南省官员既与他关系紧张,自然也不会为他慷慨解囊。

  曾国藩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办法:劝捐。劝那些大户捐款,回报是由国家授予他们一些荣誉性的虚职。然而,曾国藩本身非官非绅,收据由曾国藩自己刊印,信用不高。劝而不动,他只好强行勒派。结果得钱不多,招怨不少,甚至因为劝捐,他还得罪了皇帝。

  曾国藩打掉牙和血吞,苦练湘军,最终打败了太平军,终于取得了胜利,挽回了面子,可以说,没有长沙之辱,就没有曾国藩后半生的功名事业。曾国藩领悟到,对于有志者来说,挫辱是最大的动力,打击是最好的帮助。几十年后,他在家书中教育儿子说:“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为有所利而成者居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半。”

  曾国藩的江西之困

  湘军的意外崛起,使昏惨惨黄泉路近的大清王朝又看到了起死回生的希望。一时间,朝廷褒奖,绅民欢呼。

  按理说,此时的曾国藩应该会呼风唤雨、八面逢源了吧?不是。曾国藩的日子仍不好过。因为体制仍然不顺,饷项仍须自筹,问题的焦点在于曾国藩没有实权。军事离不开民事,招兵、选将,购置武器,“处处与地方官相交涉”,而地方官却往往不予配合。

  曾国藩需要实权,皇帝心里很明白。然而,目光短浅的咸丰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以前只知曾国藩胆子大,敢于撄皇帝之逆麟。这次才知道此人本领大,以在籍侍郎,振臂一呼,就集兵数万,所向披靡。如果他打败了太平军后反戈朝廷,那岂不是比太平军还难对付?即使他不反戈,但由汉人立下拯救王朝之全功,以后满洲八旗的威信何在?皇帝的如意算盘是让曾国藩游击野战,歼灭太平军有生力量。最后仍由盘踞在天京脚下的满族将领收功。因此虽然屡获大胜,湘军与清王朝体制上的矛盾仍然没有理顺,曾国藩的处境仍然十分艰难。这种艰难在江西表现得最为充分。

  鉴于湘军是唯一有战斗力的部队,咸丰皇帝命曾国藩出省作战,支援困境中的江西。

  湘军出省作战实行的是“就地筹饷”,江西省官僚系统负有供饷之责。其时江西巡抚是陈启迈。其人气度狭隘,寸权必争。因此他对曾国藩指手画脚,呼来喝去,而所下命令又朝三暮四,令人左右为难。

  对这样一个毫不知兵的巡抚,曾国藩实在只好拒不从命。这下子惹火了陈启迈,对曾国藩“多方掣肘,动以不肯给饷为词”。没办法,曾国藩只好自己想办法在江西筹饷,这又侵犯了陈启迈的财政权。曾国藩忍无可忍,于咸丰五年六月十二日,以陈启迈“劣迹太多,恐怕贻误大局”,上奏参劾。咸丰阅之大怒,立刻将陈启迈革职查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湖南的经验,这次参劾不但没有使其他江西官员束手,反而令他们变本加厉。接替陈启迈任江西巡抚的文俊行事一如陈氏,江西官员在他的率领下团结起来处处给曾国藩下绊子设障碍。甚至曾国藩的兵勇也被人毒骂痛打,当然,使他“积泪涨江”的根本原因,不是江西官员的个人素质,而是咸丰皇帝对自己不信任。这就是曾国藩所说的“为江西所唾骂”,以及“又参抚臬,丙辰被困南昌,官绅人人目笑存之”的难堪经历。

  儒道溶揉,如鱼得水

  正在曾国藩痛苦万分之时,他接到了父亲的讣告,这成了摆脱困境的天赐良机。他立刻上疏要求回家守孝。

  曾国藩这里把家居的两年称为“大悔大悟”之年。咸丰八年皇帝不得不重新起用曾国藩。曾国藩再不提任何条件,立刻出山。曾国藩的朋友们惊讶地发现,曾国藩变了。首先,他变得和气、谦虚、周到了。他在启程前首先给各军将领、各地大吏每人致信一封,以非常谦恭的语气,乞惠“指针”。到了长沙之后,首先拜遍大小衙门,连小小的长沙县衙他也亲自造访。

  原来对那些无用的官样文章,他不理不睬,现在则每信必复。他对老朋友检讨说,以前“接人应事,恒多怠慢,公牍私书,或未酬答。坐是与时乖舛,动多龃龉”。因此“此次再赴军中,消除事求可、功求成之宿见,虚与委蛇,绝去町畦。无不复之缄咨,无不批之禀牍,小物克勤,酬应少周,借以稍息浮言”。

  此前他对人总是持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现在他努力包容那些丑陋的官场生存者,设身处地体谅他们的难处,交往时极尽拉拢抚慰之能事,必要时“啖之以厚利”。然而这套儒道溶揉的老练神鬼莫测的神态在官场上却如鱼得水,“再至江西,人人惬望”,从此曾国藩用人备饷比以前大为顺利。他自己也满意地说:“吾往年在外,与官场落落不合,几至到处荆榛。此次改弦易辙,稍觉相安。”

  二是他对皇帝,不再那么直言不讳,而是学会了打太极拳,奏事风格大变,皇帝命他再出之旨六月初三奉到,初七他就启程上路了,所上《恭报起程日程折》,平实沉稳,无丝毫讨价还价之意,颇得皇帝欢心。再出之后不久,皇帝命他率部入四川。他不愿奉命,但也不再公开抗旨,而是连上数折,或托词所部正攻打景德镇,无法分身。

  第三是他不再慎于保举,而是“同流合污”了。

  曾国藩原“以忠诚为天下倡”,以为仅凭忠义相激,就可以令部下出生入死。只有诱之以“名”,笼之以“利”,才能网罗天下英才。在升任两江总督后不久,他写信给曾国荃说:“周俊大兄昨来家中,以久试不进,欲投营博一功名。渠若果至吉营,望弟即日填功牌送之,兼送以来往途费。如有机可假,或恰逢克复之日,则望保以从九县丞之类,以全余多年旧好。”

  他要弟弟移花接木,给从未上战场的周氏送上一顶九品乌纱。此时,在官场混迹多年的曾国藩已不再是愤世嫉俗的愤怒青年,而已成为善于“揣摩风会”的油滑官僚。在十多年的带兵生涯里,曾国藩湘军各营保举的武职共达十几万人,其中三品以上的不下数万人。而文职官员中,有二十六人成为督抚一级的大员,五十人成为三品以上的大员,至于道、府、州、县的官员更数不胜数了。四是治军不再一味从严,而是宽严相济。

  他以前对战争的抢劫查得很严,而再出山后,对于抢劫所得,他通常“概置不问”,采取宽容态度。湘军攻下南京后,城中财物抢劫一空,竟无一银交与朝廷。

  晚年曾国藩也像其他老滑官僚一样,熟练运用官场之“逆来顺受”字诀,将许多棘手之事一拖了之。

  梁启超说:“曾文正者,……在当时诸贤杰中,最称钝拙,其所遭遇事会,亦终身在拂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烁今而莫与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卓绝坚苦,如斯而已,如斯而已。”

  编辑/书含 文/张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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