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文创点滴

  • 来源:设计家
  • 关键字:台湾,大陆,岛国
  • 发布时间:2015-03-25 16:05

  编者按:随着大陆和台湾各方面的交流越来越频繁,两岸的设计交流与经验分享也越来越多。继去年9月由《设计家》和台湾室内设计专技人员协会共同主办的“今日华人设计:台湾—上海双城问道”论坛之后,今年2月初,在由《设计家》支持的马蹄网年会上,半木品牌创始人兼设计总监吕永中又分享了他不久前的一次台湾旅行的经历和感触。虽然出发前,吕永中希望以普通游客的视角和心态看待台湾设计,但台湾行的见闻仍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他作为一名设计师的敏感神经:李祖原早期设计的台北艺术大学让他联想到老一辈设计师对建筑比例、细节、线条和关系的严格推敲;法鼓山农禅寺的新设计让他意识到只有当社会某方面整体水平达到了一定的水准,新的设计方式才能随之产生;火爆的鱼市场和永康路上的老店让他意识真正的文创产业必须有足够的内容和完善的管理体系及制度;华山创意园和中山创意园让他体会到“围绕一个人在时空里的时态才能决定我们呈现怎样的设计”。当谈及未来大陆市场的变化时,他坦言:“未来大陆市场虚浮的泡沫会慢慢去掉,一切行业都将回归真实,而我们在未来真实的行业里占据怎样的位置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在设计的路上越走越远时,不妨回头看一看

  谈到东方,一般人会把日本、韩国、大陆、台湾和东南亚放在一起总称东方。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做老师,后来我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中国大陆当前的设计上。相信大家学设计都是从现代设计开始,现代设计源于欧洲,同济大学的建筑设计是德国式教育,学的是包豪斯,我一直因为学习了包豪斯而引以为荣,谈到现代设计必谈包豪斯。有一次,我在酒吧碰到一位德国建筑师,他问我:“你哪个学校毕业的?”我说:“同济大学。”我就跟他聊包豪斯,他却说:“你们对待包豪斯就像对待马克思。”这句话没有任何贬义,但带给我们一些思考: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此基础上再往前走一点,为什么一定要死死地抱着某些观念不放?即便不能往前走,我们的视线能不能回来一点?回头看最远古的东西,我们发现人类最初的东西实际上都差不多,后来由于人不同,环境不同,面临的问题不同,才有越来越多的差异。我想说,当我们在设计的路上越走越远时,不妨回头看一看。

  去台湾前,我希望忘掉自己设计师的角色,只以普通百姓的视角,以一种旅游的心态去看台湾设计,但这其实很难。那我就谈一些关于台湾的文创产业吧,这给我的感触比较深。

  我去了李祖原设计的台北艺术大学,李祖原在大陆也做过一些建筑,也受到一些争议。这是他比较早期的作品,我希望从他早期的作品里找到一些他的设计思路。学校位于一座山上,风景很好,硬件设施很齐备,但我觉得缺了点什么。房子材料用的是砖和水泥。红砖是贴在外立面上的,并非传统的清水砖,灰色的是水泥。红砖的校园,还有教堂,给人很温暖的感觉。艺术大学里不光有美术专业,还有舞蹈专业,一般认为专一的舞蹈学院或美术学院会让人感觉更专业,但我觉得放在一起更有意思。为什么不能把诸如哲学、天体物理或数学等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来表达我们的一些想法呢?

  我相信建筑立面的比例是经过那个时代严格的推敲的,哪块用砖,哪块用水泥,都经过了推敲。建筑师在推敲立面的比例构成时,其态度和价值取向都已体现在这些比例里了。建筑中还有一些房檐设计,看上去比较硬,大概是设计师希望设计某一种型。台湾有许多这样的设计,即所谓中西方结合的设计方式。现在大陆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很多建筑师也一直在讨论这些问题,反而是日本很多年青一代建筑师(也有老建筑师)来到中国,用他们的视角,把日本建筑的风格和方式表达出来。什么时候中国的风格和方式能立足于当代社会,立足于当前的发展阶段,它应该是怎样的?这是每个行业都在思考的问题。我刚刚说的设计其实没必要谈太多大道理,真正的设计水平还是在于这些比例、细节、线条和关系中。因为项目前期浓缩了设计师的整体构思,这种构思会一直贯穿于项目无数个小细节里。

  我看到一条狗趴在草地上,感觉很接地气。现代城市里的人身体有很多问题,主要原因是我们离土地越来越远。我们的孩子从出生起就不知道什么是土地,他们所接触的都是被加工过的食物。我认为人作为生命的一部分一定离不开土地,就像我对很多房产商所说,如果做不好一件雕塑,那还不如多种植一棵树。我们总不断制造麻烦,为什么不可以巧妙地换一种思维方式:稻田也可以是很美的自然景观,它生长于土地,一年四季也都在变化。

  设计师要关注事情背后的逻辑

  法鼓山农禅寺建筑的风格像安藤忠雄的,其实不是,有些地方不一样。建筑尝试用钢筋混凝土的现代结构去表达比较禅宗的佛学意义。我也曾与两家寺庙的方丈讨论过寺庙建筑的问题。我给温州一家寺庙的方丈展示了欧洲教堂从最远古到现代建筑演变的图片,我问方丈:“为什么西方建筑可以改变,而我们不能?”方丈说建庙时,他也有过改变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建造了一个仿唐的寺庙。我后来去参观了这个寺庙,寺庙在山里,雾腾腾的,气韵生动,庙里建了一个很大的放生池,还有钟楼、鼓楼、大雄宝殿、藏书阁等。为什么仿唐建造?有一定道理,寺庙前山用于村民烧香拜佛,在当前村民整体水平不高的情况下,建筑做出改变,当地人会说:这是什么?我建议方丈改造一下后山,主要用于交流,因为每个人都会有疑惑,可以开辟一片地方,让人在一个平等的关系上探讨关于人类未来的问题。台湾的寺庙有很多新的表达方式,我想可能他们在某个层面整体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变化就相应的产生了。

  后来我在山上看到一个活火山,我想一个面临海洋和火山的岛国,哪怕它曾延续了大陆的文化,它也一定会与它所处的地方结合起来。好比画家张大千早期受大陆文化传承,到了台湾后其画风就不一样。一方面与年纪有关,一方面与视野有关。那时候的他已经去过很多国家,年轻大了,从生理到心理到阅历,都促使他画风的转变。同样,对设计师而言一定要关注事情背后的逻辑,如果不关注,就容易停留在喜欢某种事物或停留在某一时刻。一定要在一个上下文联系且统一的时空里评判一个问题,才不会盲目争论而没有结果。一个地域的上下文是很复杂的,但我们的传播,我们的评判以及快速度让我们永远处在一个片段中去评判一件事。我还想起以前在三亚半山半岛的一个项目,也是与海有关,与自然有关。我想如果人一直在一个木建构环境中长大,他一定会沾上木的味道,说一个人木瘩瘩的,是形容他的表象或性格,我觉得木与人之间一定会有互动。人与物,与天地间很多事物都会在潜移默化中相互影响,最终形成一个特色,而有些特色看上去是缺陷的状态。我们发现很多公认的大师或设计师,往往是他的一些局限或缺陷让他能从另一个视角阐述一个更大的道理。我说农禅寺变成了一种特色,有很多人愿意花钱去,这就意味着城市有了自己的文化。而我们愿意花钱去看这个文化,它就成了产业。

  内在管理及制度是支撑文创产业的“里子”

  还有一个地方给我感触很深,就是鱼市场,一个夜市。夜市通常给人感觉很脏乱,但鱼市场看起来很干净,那些灰灰脏脏的墙面摸上去并没有灰,我觉得这就是水平。这次去台湾让我深刻地感受到什么是面子,什么是里子,面子好做里子难做。鱼市场里人很多,也很便宜,但我不担心我的健康,它让我身心感到愉悦。人们常说奢侈是什么,我认为让你身心愉悦的一个地方,一段时间或一个人就叫奢侈。我花很少钱但吃的东西让我心情很好,这也是奢侈。鱼市场算一个创意产业,台湾叫文创产业,它原本是一个海鲜产品交易场所。生意一直不好,后来有位做餐饮的老板买下了它,老板把最好的产品放到他的高档餐厅里卖,一部分卖给周围市民,一部分直接放在鱼市场里让众人现场体验。我们就直接在鱼市场里吃,人很多,非常热闹,这个鱼市场后来发展成为到台湾的游客必去之地。大陆有很多地方都有鱼市场,也想拷贝台湾这种模式,但发现拷贝的只是表面。鱼市场的火爆还在于它内在的管理和体制等各方面因素,这个里子才是让鱼市场变成真正产业的原因。

  我去了永康街,与上海一些路很像,有很多老树。老树很重要,如果老树被拔掉了就要重新栽种,这是为了后人服务。我们这代人也不要想自己身心愉悦的事了,就想想怎样让后代能享受这种状态。从这里就能够看出一些价值观和文化融合的东西。街上的房子不特别高大上,有一个小工地叫锦安社区绿色小客厅,是一个公共客厅。社区邀请学生和志愿者来做它的设计,这是把设计的真正目的搞明白了,设计只是工具,最终是要把它变成社区的一部分才是最大目的。台湾有很多这样的小角落,让居民参与进来做,材料虽然很便宜,但做出来的效果很有意思。

  我与一位台湾人聊天,问台湾能不能再增加点新东西,大陆游客返回时可以带些走,有这样一些小地方,城市才更有味道。我说台湾可以替代香港,如果可以在台湾买东西又能逛些小地方,我觉得这样的城市才有味道。我曾与一位香港理工大学的老师讨论一个命题:香港在城市转型时,由于是单一的金融经济,一些应该作为城市记忆和味道的东西,没能作为城市的产业保留下来。像上海现在也在重复这样的问题,土地越来越贵,如果我们什么都仅以某一种方式去做,若干年后,我们也会成为第二个香港。

  很多设计不是光看材料或设计漂不漂亮,要看它能不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能不能承载信息,能不能留得住人的气息。我们可不可以呼吸得更多一点?我们这个社会禁锢得太厉害。每一个脚步都有它的道理,我们不能简单地去看待它。大家都知道台湾的故宫博物馆楼下是面积没多大的商品区,据说营业额很高。中国有无数博物馆,为什么我们只把它看作一种渠道?后来我想明白了,第一没内容,我们的内容足够多,但不足以支撑它,如果是政府的博物馆,那么内容就包括政府如何开发,开发的模式与方式怎样。第二有没有人愿意去做,因为难度是显而易见的。创意产业如果没有一个核心内容,或没有足够的内容支撑,就是空心的,虚的部分总会破灭。我在一家书店门口看到一块牌子上写着:“像我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代和环境,没有饿死已算万幸。”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台湾也一样,能存留下来的东西就算万幸。我们现在小书店已经不多了,都做不下去,这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都是很悲哀的状态。

  人在时空里的时态决定呈现的设计

  我参观了华山创意园,它与大陆开发的创意园差不多,相对更朴素一些,有很多灰廊。由于气候问题,台湾有很多灰色的廊,人在里面来来往往,很容易融进去。我发现很多时候人很难融于某种东西,或某一个空间能不能让人有归属感需要时间的考量,我们做一个设计,选择的材料、家具等不重要,我们最终是做建构,我们建构的是一种时间加空间的时态。例如有人说,吧凳的设计让人不舒服,这是肯定的,因为在吧凳上上下下只坐几分钟,设计师的考量是8分钟,如果是工作椅,要坐8小时,一定要设计得很舒服,所以说围绕一个人在时空里的时态才能决定我们呈现怎样的设计。要营造一个文艺氛围,一定要有一条灰廊,有一个安静的角落,有一点距离,有一点阴暗,这便能产生很多情感上诗意的东西。要建造一个事物,是围绕建构,还是围绕时态,是很重要的命题。而这个命题正是我们经常忽略的,因为我们的速度太快,我们都是按照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来规划工作量,所以我们就丧失了继续深入的能力。

  另一个创意园是新的创意园,叫中山创意园。我想要把这么大一栋楼都塞满,需要足够的内容和良好的管理水平。每家店卖的东西不一样,还有空间是做体验的,有做玻璃的,陶瓷的,金首饰的,所以这里变成了一个活动的场所。

  有人问我,为什么某某某在大陆能收费这么高?我不提是谁。为什么大陆人喜欢他的设计?我想了两点:第一,我们谁有问题?大陆有问题。为什么我们要给这么高的报酬?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的市场要干什么?这是我们的问题。第二,台湾这块净土估计快保不住了。台湾地方小,业务有限,他们要花很多时间做成一个设计,时间成本很高。但在大陆,同样的设计,时间成本低,单位面积的产出就高很多。中国市场就这么大,要么台湾改变,要么大陆改变,到底谁改变,我也不知道。很多做家具的厂商来找我,问我怎样进入大陆市场,所以我特别希望我们能够快一点改变。我们面临太多挑战,如果台湾的设计师将专业度和其他各方面优势都带来大陆,收费还没大陆设计师高,大陆设计师凭什么能收费高?我不是说大陆人一定要收费低,而是觉得这会是市场引发的变化,当这些虚浮的泡沫慢慢去掉时,一切行业都会回归真实,而我们在未来真实的行业里占据怎样的位置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酒店的卡片上有一句话很耐人寻味:旅行的目的并不是一个地点,而是看待事物的一种方式。有一年我为爱马仕设计一个橱窗艺术,那年的主题叫“美丽的逃逸”,特别巧,那几年经济状况也不好。我按照农历季节给他们设计了四季橱窗,四个作品,春季主题是坐标,我觉得“美丽的逃逸”是个伪命题,只有当我们把坐标进行拉伸或往旁边移动一点,我们才已经“逃逸”了。

  吕永中:

  中国建筑学会室内设计分会(CIID)理事,吕永中设计事务所主持设计师,半木品牌创始人兼设计总监。1968年出生,1990年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留校任教逾20年,长期致力于建筑室内空间及家具设计。多样化的经验来自于对传统中国文化根深蒂固的景仰以及在实行与阐述当代设计时提出的特殊论点。2009德国IF大奖中国区特邀评委,爱马仕品牌中国地区橱窗设计特邀艺术家,曾应邀参加2010年米兰设计周,2010香港营商周特邀演讲嘉宾,2011年“CIID中国室内设计十大影响力人物”。其作品获得多项奖项,并于国内外的媒体报导当中被喻为中国独创设计力的代表。

  文:吕永中(根据吕永中演讲录音整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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