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会吸引生命

　　偶尔我会问母亲：“小时候你咋对我那么凶呢？”她说：“哪里有这样的事，早不记得了。”我想起，那时她生病，我还吵着要吃炸油饼。平日里敦厚的父亲一脚踹过来，骂我不懂事。我哭，她坐在床上把我拉过去擦眼泪。这些幸福的记忆为什么那么淡，直到多年后才突然想起？

　　原来，是我选择了伤害自己。

　　两年前，拉萨。几杯小二兑红牛喝下，我便飘飘醉了起来，没预料地哭了。

　　几天前，大理。几杯梅子酒喝下去，我又醉了。

　　这两次人生的大醉，都是在异地，被同一个朋友目睹了。他说，这次你哭了，但是你哭得很幸福，很开心。

　　很多年前，看到一段话：一个情绪大起大落的人，不易有幸福的人生。那时的恐惧是从脊梁升起，内心无助地似乎看到了自己最终的命运。现在我很想说句：Fuck！

　　想想小的时候，母亲用羞愧和厌恶的眼神看着露齿大笑的我，因为羞愧而当众流泪的我，被一只蜜蜂蛰了所以尖叫的我……渐渐的，对我来说，大喜大乐大悲是不体面的事，人应该控制自己，隐藏自己，做别人允许的事情。就这样，我长大了，带着来了例假、乳房发育的羞愧感。直到因为恋爱受挫，世界观崩溃，每每哭着入睡，问：“到底怎么了？”

　　不肯去做心理咨询，也不肯去寻求帮助，就自己一个人，找来各种心理学的书、哲学书、历史书，在不成体系的只言片语中，给那痛，乱抓药方。去抓住每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反复炼制可以温暖自己的汁液，再一次次倒掉。到处行走，扔开一切去西藏，去漠河，在尽可能的世界尽头处，在无人可及的地方痛哭……然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为自己所有的冲动而自责。伴随而来的，还有活着的美好。

　　今天回忆起这一段过往，心还是会痛，要这么久，这么苦，才能明白，我就是我，所有的情绪都没有好坏，一切的对错都没有对错，那个想笑的自己，想哭的自己，都值得爱。

　　这样的喜乐，让哭成为了哭，笑成为了笑，幸福成为幸福。我已明白，幸福不是外在，没有标准，皆由心念起。

　　回家的时候，看到母亲老去的身影，看到了那个一样没有得到爱抚的小孩子。我们很少有过拥抱，现在过马路的时候，她会牵住我的手，晚上她背疼的时候，会允许我会为她捏背。

　　偶尔我会问母亲：“小时候你咋对我那么凶呢？”她说：“哪里有这样的事，早不记得了。”我想起，那时她生病，我还吵着要吃炸油饼。平日里敦厚的父亲一脚踹过来，骂我不懂事。我哭，她坐在床上把我拉过去擦眼泪。这些幸福的记忆为什么那么淡，直到多年后才突然想起？

　　原来，是我选择了伤害自己。

　　一只猫的隐喻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决绝过，似乎一生的良善，都在这一个瞬间扔得片甲不留。小猫尖叫一声消失在了沙发后面。这个世界，在这个片刻彻底安静了。我继续收拾，这个屋子无比安静，安静得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只猫，而我的心，没有了悔，没有了苦，安静如水。

　　几年前，我喜欢的男人带了一只小黑猫来，他说，它能给你很多。那时我只是爱屋及乌，爱一个人就模仿他所有的行为，他养猫。于是我养猫。然而他是怀疑的，一再说：“你能保证会一直好好养它吗？”我说，能。

　　一句承诺，怎一个“能”字尽述。

　　我问他能给小猫洗澡吗，他说能。结果它立马拉稀了。此后的日子里，它一直在拉，我每天都要等在它后面，只要它上厕所，我以最快速度冲过去给它擦屁股。带它上医院，打针，吃各种药，它的脾气开始暴躁，在我的床上乱拉乱尿，追着咬我。

　　男人也不再来，对我的求助都当作情感勒索，那时的我，像极了一个单亲妈妈，内心里那个未被安抚的小孩子，面对一只无法驯养的小猫嚎啕大哭。我不敢扔了小猫，自己内心的善不肯，对男人的渴求不敢，只好哭着一天天洗被罩，半夜给拉屎的小猫擦屁股。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我不再寄希望于男人。小猫不肯被灌药，我学会了把药掰碎，掺进猫粮里，学会了以最快速度，等小猫张嘴打哈欠时把药扔进去，再把它抓起来，不让它吐出来。直到某日，小猫养成了大猫。因为我参加公司年会一夜未归，它拉了好大一泡屎尿在我床上，并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我如何收拾残局。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所有的一切我不要再忍受了，做个最恶的了断也罢--我抬手对准小猫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决绝过，似乎一生的良善，都在这一个瞬间扔得片甲全无。小猫尖叫一声消失在了沙发后面。这个世界，在这个片刻彻底安静了。我继续收拾，这个屋子无比安静，安静得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只猫，而我的心，没有了悔，没有了苦，安静如水。

　　这一个小时像是电影里的一个定格，之后，生活开始融化。小猫发出了动静，它开始在床下打量我，继而跳在床头柜上打量我，试探着把爪子伸上来，继续打量我。我没理它，它也不再像过去一样理直气壮跳在我腿上睡觉，只是怯怯地钻到了它一直不肯睡的猫窝里。我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它，心里却硬得像一块石头。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一次，我们分开睡。

　　当太阳再次出来时，它轻轻地爬上了我的床，温柔地蜷在我身边。我抬起手，为它抚摸脖子上的毛。我驯养了它，它驯养了我。自此是亲人。我与它的亲密关系，亦不再有恐惧。

　　后来，它照样调皮，无论节假日寄养谁家，不是给别人鞋里拉屎，就是不让主人家的猫吃饭，要不就离家出走让人一通好找，朋友见了我都眼泪哗哗得求我快带这祖宗回家。家里的竹制书架，被它抓得七零八落，花瓶一个个推倒，养的花草拔光，每天半夜起来尾巴高翘着来来回回散步，一到凌晨四五点就在我身上抽风一样跳来跳去。它常常蹲在窗户边，望着外面几个小时不挪动。

　　我不认为它是一只猫，或者它就算是一只猫，它也拥有最独立自由的灵魂。它是我的亲人，但它不是我的，单看它凝望着远方的背影就能知道。

　　夜半醒来觉得冷和孤寂，我便伸脚踹它一下，它沉重的暖融融的身体，不情愿地挪个窝。我便知道，它在，我们在一起。

　　以前看《一个杀手不太冷》，很悲痛为什么再冷的杀手，一动情就是死路一条。现在因为一只猫，知道人心在柔软的时候会脆弱，但是这份柔软值得用生命来卫护。

　　一只小小的，柔软的，灵魂自由的小动物，唤醒了我压抑着的小孩。

　　后来，有一天，它不再回来。

　　等待却不期待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说“生命会吸引生命”。我开始能笃定地等待，在行走中等待，在等待中不再期待。因为我不再那么恐惧。即使我有时会成为一个不体面的人，一个冲动可笑的人，一个凶恶的人，一个不被人喜欢的人，这都不会让我厌恶和害怕自己。如果曾有一个生命信任过你的善与恶，你为何不信任自己呢？

　　而我的床头书已经都换成了圣经，奥修，克里希那穆提……我不再躺在床上哭泣，不再匆忙谈恋爱，它在走的前几天，在我的膝下蹭来蹭去，我和朋友开玩笑说我最近是养了只粘人的狗。

　　它走的那几天，还戴着新买的粉红防虫项圈，窗外树开得葱绿，屋檐外尽是野猫的叫声，房顶上很多老城居民为它们备好的猫粮盆和水盆。这是一个有吃有喝有玩伴的猫的世界，它终归是要回到猫那里去的。而我们两年多的斗智斗勇相依为命，只能留在彼此的记忆里了。

　　猫的自由不属于人类，它从不教你什么是忠诚，却教你什么是爱。

　　曾有一个朋友评论我当年的爱情：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爱太多了，没法专给你一个人。

　　那些欢快的岁月，年轻的爱情，如同华丽的舞台。有个人陪着我这女主角一起，在舞台上蹦跶，我不允许有女二号，更不肯谢幕，宁肯杀掉自己的心，然后死在戏里面。却不知道，爱这个舞台，从来没有主角，只有当下。我们看蜻蜓春生秋死，惋惜生命苦短，而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即来即去的？何况爱情？

　　那个送我猫的男人，两年后再见到我，问，它好吗？我说，它很好。没有告诉他实情，他养了很多只猫，爱猫如命，爱猫如己。我觉得，把猫当命来爱的人，我们似乎没法一起谈我现在理解的爱。而看着他依然温和的眼神，我不再跟随着他，心里只有感激--他送来了猫，猫带来了爱。

　　爱，是能量的交融，是全然的信任，是灵魂的懂得与尊重。年少时喜欢言语，喜欢表达，喜欢追问，现在只喜欢抱着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去体味心跳，体温，和沉默中流转的爱意。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说“生命会吸引生命”。我开始能笃定地等待，在行走中等待，在等待中不再期待。因为我不再那么恐惧。即使我有时会成为一个不体面的人，一个冲动可笑的人，一个凶恶的人，一个不被人喜欢的人，这都不会让我厌恶和害怕自己。如果曾有一个生命信任过你的善与恶，你为何不信任自己呢？

　　对我来说，所有的精神交流、心理治疗，都抵不过两个生命体彼此温暖的日子，无论对方是人还是猫。心暖了，光就会进来。笑与哭便都有了生命，唯有生命，才是力量，是幸福的源头。

　　那些过去所有的迷茫和痛苦，都是一个使命，让我懂得别人的苦，再带着疗愈的光，坐回人群中，与他们一起。

　　对于旧世界的爱情，我没有了任何留恋。当黎明一次次再现前，我都会告诉自己一句话：重要的，不是你有没有被爱，而是你有没有去爱。

　　编辑/倚君 撰文/Artem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