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邻(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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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11-02 11:15
1.恶邻
楼上这户人家姓损,阴损的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姓,大感奇怪。后来经历了两件事,才晓得,不仅姓奇怪,行为处事也奇怪。
我家住三楼,损姓人家住四楼。
他家在屋里砌了一个养鱼池,每个月不定期地沿着楼梯往下放水。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生厌的行为啊?可是这一家人干得得心应手,理直气壮。有一次,他家放水,整个楼道大有水漫金山之势。我妻子下班回来,未提防老损为加大排水力度,正用扫帚大力推扫,结果,妻子的头上、身上尽染污秽。
妻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谁家呀?”
老损大大方方地说:“我家呀!”
妻子说:“你扫了我一身。”
老损说:“是吗?对不起了。要不,你上来,我给你洗洗?”
妻子当即气哭了。
就是这么一副流氓不流氓无赖不无赖的嘴脸!
老损品行不端,小损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一次,五楼的阿姨晚上出去散步,回来时天已大黑。楼道那时没灯,所以,她窸窸窣窣地走得很慢。小损喝了酒回来,一路奔跑上楼,结果把阿姨撞到了。
阿姨说:“你慢点呀,这黑灯瞎火的,会撞坏人的。”
小损说:“咋不撞死你!”
真是有娘养,没娘教!
这么一户人家,小损居然找到媳妇,并结了婚,实在是天照应。希望他婚后会有所改变吧。包括那个老损,说当爷爷就当爷爷了,在孩子面前装也得装出个人样来。
就在小损结婚半年后的冬夜,我家的屋门被急促地敲响了。问来者何人,答曰公安局的。公安局?除了户籍、身份证,平时不打交道啊,怎么会找到我家的门上来。
来人三四位,便装,却很规矩,先出示证件,然后才在门口的塑料凳上坐下。
我和妻子都很惶然。
见我们局促不安,来人开门见山,问:“家里没丢什么东西吗?”
我和妻子互相望望,均频频摇头。
“钥匙丢了吧?”
我恍然,前十多天,因喝酒,真把钥匙弄丢了。丢在什么地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来人又说:“首饰呢?”
妻子一听,赶紧往屋里跑,打开衣柜,拿出首饰盒,打开查看,无甚变化。出示来人,来人提醒,再打开小盒子看看。这一看不打紧,盒盒皆空,小戒指,小链子,均不翼而飞,首饰盒在唱空城计。
来人起身,说:“明天到分局来一趟吧。”
我和妻子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双双打车直奔公安分局,按交代很快找到了接待我们的人——昨天去家里的几位中的一位。在他的办公室,我们一样样核对,丢失的东西基本都找回来了,单缺一枚小戒指,怎么核对也不见了。
公安说:“我们追缴回来的只有这些。”
看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心里有大疑惑,这些戒指是如何被盗走的呢?而且是入室盗窃,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如此江洋大盗,又是怎么落网的呢?
再三询问,公安才开口。
原来事情是四楼的小损所为。
我喝了酒,回家开门后未拔钥匙,结果这钥匙为小损所得。他倒沉得住气,说服他的一个同事和他一起作案——他们几次到我家踏查,不露马脚地把妻子的首饰拿走了。首饰于他们无用,变成钱才有用,于是,小损对他的同事说,可以到黑市卖掉,价钱虽低点儿,却容易脱手。
他的同事是个傻瓜,便去了,他只远远地跟在后边。
黑市有公安局的便衣蹲守,小损的同事刚把自己分得的一份拿出来交易,就被便衣擒获了。小损二话没说,打车直奔公安局,捧着他分得的那一份我家的首饰投案了。
讲完这些,公安笑了。
我想了想,也笑了。
只有妻子哭了——那个小戒指,是我们生活最困难的时候,我攒钱给她买的,她极为珍视,一直不舍得戴。结果,想珍存的东西反而丢了。
我能说什么呢?
除了安慰她,别无他计。
就是这个冬天,小损的媳妇生了一个儿子,他的哭声挺嘹亮,也挺干净的。
2.八哥
杜丽美养了一只八哥——这只八哥养得,让人哭笑不得。
她是一所三本院校的毕业生——这当然是几年前的事了——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校期间她就被李明川包养起来了,所以,学业于她关系不大。她的成绩是李明川买的,学生会干部职务是李明川买的,就连毕业证书也是李明川买的。同学们都觉得李明川对她真好,女生羡慕她,男生嫉妒她。
李明川对她的要求很简单,必要的时候陪他出席宴会,没事的时候,尽量待在家里。想逛街也行,提前对李明川说,他会派司机跟随她。
在某种程度上讲,她是不自由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她长得如此年轻,如此漂亮呢?
实际上,她一晃也是三十岁的人了。
为了给她解闷儿,李明川几次提议,要送她一个宠物,猫啊,狗啊,猪啊,随便挑,价钱不用考虑。
杜丽美想想都觉得麻烦。
可是,李明川说的次数太多了,为了满足他的“关心”,杜丽美终于很“开通”地应了一句:“买只八哥吧,会说话的。”
李明川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李明川的司机就送来一只八哥——浑身炭黑,眼睛溜圆,脑袋不时地左右晃动,嘴巴也时开时闭地配合着。它在一个硕大的笼子里蹦上蹦下的,对陌生的环境一点也没有感到不适应。
李明川和司机是前后脚进的门,进了门,就问那只八哥:“你好。”
八哥歪着脑袋瞅着他。
李明川嘟嘟了两下嘴,又说:“你好。”
这时,八哥才哑着嗓子回了一句:“你好,你好。”
李明川又说:“恭喜发财。”
八哥转头,脑袋向上看,看了半天,想起什么似的,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谢谢。”
这一回,杜丽美也乐了。
最初的时候,杜丽美对这只八哥还算精心,但她实在是一个懒惰的人,加之小姐脾气,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与八哥交恶了。
开始相处是愉快的。这只八哥会说的话实在很多,而且,往往出人意料,所以,带给杜丽美的惊喜连连。比如,某一天早晨,杜丽美还沉浸在梦里,突然听见有人喊:“皇上,起床了。”是这八哥干的。比如,某一天上午,杜丽美正在梳妆,突然听到一声赞美:“你真漂亮。”还是这只八哥干的。再比如,某次她逛街回来,门一开,八哥就会娇滴滴地说:“您回来了,您辛苦了。”
真是一个尤物。
杜丽美总有生气的时候,她一生气就会骂:“李明川,你个王八蛋!”
久而久之,八哥也学会了。只要杜丽美气呼呼地满地来回走,八哥就会上蹿下跳地开骂:“李明川,你个王八蛋!李明川,你个王八蛋!”
它如此一骂,杜丽美就眉头舒展了。
有一次,李明川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出国,杜丽美左一下右一下地帮他整理箱子,八哥就误会了,扯开嗓子骂道:“李明川,你个王八蛋!李明川,你个王八蛋!”
李明川很惊诧。
他看看八哥,又看看杜丽美,好半天,回骂了一句:“杜丽美,你这个小婊子!”
杜丽美娇嗔地和他厮打在一起。
八哥一看,更来劲儿了,拖长了的声音非常夸张,“李明川,你个王八蛋!李明川,你个王八蛋!”
王八蛋和杜丽美在八哥的伴奏下快速地完成了一次交欢。
虽然八哥给杜丽美带来了许多欢乐,但杜丽美算不上一个称职的主人。时间久了,不给水、不喂食的日子逐渐增多,八哥百般讨好她,她也不理不睬。尤其是生气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冲着八哥的笼子踏上两脚。
八哥搞不懂自己错在了哪里。
终于有一天,矛盾爆发了——
那天,杜丽美一边嗑瓜子,一边坐在那里看电视。瓜子很香,八哥也想分享。它一遍一遍地向杜丽美示好,沙哑的嗓子喊“你好”都快喊冒烟了,可杜丽美就像没听见一般——也许,她被电视节目给吸引住了。就在八哥绝望的时候,杜丽美突然把一粒瓜子递到它的面前。八哥喜出望外,急忙去啄食,谁料想,杜丽美伸出来的手又猛地收回去了——那粒瓜子以飞翔的姿态落进了她自己的嘴巴里。
八哥怒不可遏,随口骂了一句:“杜丽美,你这个小婊子!”
杜丽美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那以后,“杜丽美,你这个小婊子”成了八哥的口头禅,它有事没事就会骂一句,而以前那些“口吐莲花”的妙语好像被它遗忘了似的,“选择性失忆”的它从此和杜丽美较上劲儿了。
试想想,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在场,八哥都会做出精彩表演,它把杜丽美折磨得快分裂了。看看吧,杜丽美已经冲过去了,她疯狂地抓起精美的笼子,在地板上左右开摔,之后,奔赴阳台,大力一甩,把八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的噩梦接踵而来。
一是李明川的妻子知道了她的存在,正式约她谈判;二是那次李明川出国,实际上是陪一个比她更漂亮、更年轻的情人“周游列国”去了;这些她尚能应对,最主要的是——那只八哥并没有死,它每天会定时光临,站在窗台上盯视着杜丽美,高兴了骂一句“杜丽美,你这个小婊子”,不高兴了也骂一句“杜丽美,你这个小婊子”,骂够了飞走,吃饱了再回来……
3.信佛的人
前一段日子,这个叫胡里斯的小眼睛男人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去鲁迅文学院进修,大概有小半年的时间脱离了我所在的城市,思维明晰,耳根清净,过上了“清静无为”的日子。我很得意这样的状态,希望它可以永远保持下去。
但是,这万万不可能做到。
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一回到家里,朋友们就纷纷为我接风,所谓的“清静无为”一下子就变成了“繁乱必为”,自己的梦想不堪一击地跌跌撞撞地摔倒在现实面前。
在一个接风的饭局上,小眼睛男人胡里斯的名字突入我的耳廓。
我的朋友开了一家文案公司,专为单位或个人提供彼之所求文案:计划书、年终总结、论文、自传、申请书、调研报告,林林总总,无所不包。这样的公司需要大量的写手,所以,人才招聘成为他们公司众多工作的重中之重。
胡里斯来应聘了。
朋友问我认识这个人否?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认识胡里斯的时候,是二十年前。他从外地来我所居住的城市打拼,具体从事什么行当,我忘了。是图书发行?还是卖稿子?实在记不得了。他和几个同好,租了一间房子,共同投资,共同创业。
我们不期而遇——这之前,在他的家乡的某个酒局上有过一面之缘。他见了我十分热情,强留住一起喝酒,喝了酒又去剃头棚子按摩。那时,我还不知道按摩就是嫖娼,趁醉跟着去了,结果虚惊一场,按是没按上,还险些打起来。
这就是我们最初交往的底子。
一晃二十多年未见,有人说他去了南方,有人说他进了监狱,也有人说,他出家当了和尚,在黑龙江那边的一座小庙里。
2008年左右我们又一次相遇之后,我多少才知道了他后来的一些情况:做买卖赔了,而且赔了不少,共同投资的伙伴几乎都成了仇敌,早作鸟兽散,并且老死不相往来。妻子和他离了婚,他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剃发披裟,真的出家了。青灯素食的日子过了一年,偶遇一个进香的居士,初谈如久晤,抵足话桑麻,三谈两谈,把他谈还俗了。
依然是佛家人,却由比丘僧改为了居士。
他偶遇的那一位居士是一个演讲家,在全国都有一些名气。他演讲的内容是“如何造就天才孩子”一类的时尚话题,所以,每一场的听众都很多。那么,他有一个设想,想自己编书,一边演讲一边卖,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属大可为之事,只苦于自己没有时间,助理们又没有这个能耐。遇见他,大概是佛祖释迦赐给他们的功德,哪有违背之理?
于是,二人相携,双双出了山门。
余后的日子,他便以“某某丛书”总编辑的身份落驾于演讲家的机构里。
这位演讲家我认识,经常找我去他那里小坐,有时,也让我对他的员工做一些文字常识上的培训,必要时,随他飞往异地,替他的演讲“观敌瞭阵”。用他的话讲,我是他的智囊团成员,所以,对他的机构而言,我不算是外人,进出都很随便,住行也很自由。
那么,注定我和胡里斯的再次相逢。
他见了我依然十分热情,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口尊佛号。
我也连连躬身还礼。
彼此让座,添茶叙旧,自是一番感慨。
他送了我一部《金刚经》,告知我此乃万经之首,无事时可以研磨,定会生大智慧。我于佛学全属无知,珍获此宝,当然有棒喝之悟,禅喜之觉,心下对他还是敬重几分,感激一二的。由于杂务太多,《金刚经》携回家中,一直置于高阁,不使蒙尘,悉心研读的时间确实没有。此时想来,是大惭愧加大罪过了。
且不说我,还说他。
因为演讲家的机构,我和胡里斯一起吃过几次饭,席间,他口吐莲花,百喻度人,真有佛学大师的风范。
但是,就在我去鲁迅文学院学习的前夕,我从演讲家的助理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胡里斯不干了,他和演讲家闹掰了。我问怎么回事,助理略说了一二。原来,演讲家和一个地方教育机构洽谈一个项目,想为这家教育机构组织的师生进行培训,对方出资;他们出计划和人力,准备通力合作,打造一个全新的培训模式,为地方的教育事业开辟一片新天地。谁知,项目谈了一半,对方终止了谈判,演讲家派人去问,对方支支吾吾,推三阻四,最后,所谓合作不了了之。
后来才水落石出,原来,胡里斯中间插了一杠子,自己成立了公司,把这个项目低价钱截留了。
钱不多,可也不少,但对于胡里斯来说,却是发了一笔小财。
这就是我所了解的胡里斯。
我那个开文案公司的朋友问我:“胡里斯这个人怎么样?”
我笑了笑说:“等有时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4.昂先生
“昂先生”三个字一出口,我就觉得滑稽可笑。
昂先生个子不高,戴一副眼镜,不说话只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很可信,可一旦说话了,你就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靠谱的人。怎么这样说呢?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按照他的话说,他很早就知道我是写文章的,对我十分佩服,很想和我见面,更想和我交个朋友。多真诚啊,让人感动。可是,你的感动还没有荡漾开来,他会突然问你奇怪的问题:“于老师,你知道《伊加利亚旅行记》的作者是谁吗?
我当然不知道。
这时,他不以为然地笑一笑,然后,眼睛亮亮地在镜片后面闪烁,仿佛两盏刚刚点燃的油灯,给黑暗中的我送来一缕光明。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表示歉意。
他转而又谈中国的先锋戏剧,说孟京辉,只说了一句,又转到廖一梅,说:“廖一梅漂亮,要是能……”
他的牙齿露在了外面。
见我不答话,他好像忽地想起什么,又开始说我。他说:“你的小说很漂亮,我学不来。”停顿一下,问我,“你写剧本吗?”
我又一次摇头。
他的眼睛又亮了,说:“我年轻的时候写过一个话剧,发表在《剧本》杂志上,编辑很看好,准备把它搬上舞台。”
“公演了吗?”我身边还有别的听众,插嘴问他。
昂先生噤了声,然后叹口气,说:“可惜呀,不然……”
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众说:“编辑就是编辑,又不是导演,怎么可能把剧本搬上舞台呢?拍戏导演说了算。”
昂先生愣了一下,声音一下子低下去,喃喃地说:“那是,那是。”
——一场莫名其妙的交谈!
大概我这个人是完美主义者,一和昂先生分手,就直奔图书馆,查出《伊加利亚旅行记》的作者是法国人,名字叫埃蒂耶纳卡贝,是一个空想社会主义者。马克思评价他说:“他已经成了一个最有声望然而也是最肤浅的共产主义的代表人物。”
关于《伊加利亚旅行记》,我大致翻了几页,觉得枯燥无比,就放弃了浪费时间的举动。
又几天之后,在某一个场所,我又一次见到了昂先生,便主动对他说:“我查了一下,那个作者叫埃蒂耶纳卡贝。”
他依然是隔着镜片看我,目光中完全是大惑不解。
我提醒他说:“伊加利亚。”
他还是不明白。
这一回,轮到我彻底地尴尬了。
不过,昂先生是很能打破僵局的,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十分神秘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要给我介绍一门课。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文案策划,负责出一张小报,用以宣传自己营销的产品,并连篇累牍地表扬那些业绩突出的业务员——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稿子都由昂先生写,所以,他应该拥有自豪的理由。
他给我的课是“励志课”,鼓励业务员由一个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
他告诉我,一堂课两个小时,讲课费是八百元,一周一次,共讲八次。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说:“不少了,因为你是作家,所以才为你争取到这么多。”
这个账很容易算,十六个小时,挣六千四百元钱,之于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而言,算是可观。
我有些心动了。
昂先生和他的老板及老板娘是同学加朋友关系,所以,他可以为公司当半个家。他领着我去见老板娘,大大地抬举了一下我的能力。老板娘找了几个业务员,想听听我试讲,我虽然没有准备,却也不感到为难,就讲了半个小时,直到老板娘示意我停下。
业务员们要回去工作,昂先生送她们下楼,室内只剩下我和老板娘两个人。老板娘转动着手里的铅笔,沉吟一下说:“于老师,我对您的课很满意,不过我觉得讲课费一千二百元有点儿高了。您看,八百元行不行。”
我说:“原本讲好的就是八百元啊,哪里有什么一千二啊?”
听我这么一说,老板娘也倍感惊诧了。
课是不能讲了,至少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讲,我起身告辞,快速地离开了这间空洞的化妆品公司。
不久,有消息传来,说昂先生被他的同学兼朋友辞退了。昂先生逢人便说,他遇到了小人,本来想帮小人,不承想被小人给算计了。这话很快就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了,而且,传话的人言语颇为暧昧。
我想:我就是那个小人吧?
想想笑了,原来小人是如此好当!
5.绳索
何明雅是一家媒体的主编,生活得很惬意。别人送给她一些尊贵的称谓——美女、成功女士、女强人、何主编,甚至还称她作家,因为她也写一些时尚的文字,并且出过一本书。表面看,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无论和谁说话,都是“哈哈哈”地大笑一番,给人一种无遮无拦的感觉。
但,实际上呢?
凡是和她交往过的人,都觉得说不清晰。
她的家并不在这个大都市,而在一个边远的丘陵地区,自从她来大都市读书之后,便再未作回去的打算。毕业后,她找了一份在报社拉广告的工作,很快就积攒了一些钱,这些钱不是很多,可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足可以辉煌潇洒一阵子。
所谓拉广告,就是先寻下一家企业,和老总谈好,为他或为他的企业写一篇“报告文学”,然后,由企业赞助报社多少多少钱,如是,何明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这些钱中提取一定比例的奖金,算是对她努力工作的回报。这个提成比例不高也不低,一般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有时还会高些,那就取决于企业的老总慷慨与否了。
何明雅在这家报社干了二年多,之后,她去了海南,并以同样的方式在当地一家报社里挣了许多钱。海南经济滑坡的时候,她迅速打理手边的业务,安全地撤回到她最初登陆的大都市。彼时,她目前工作的这家媒体正在招兵买马,于是,她以“思维活、路子野、文笔好、会说话”等条件顺利入主该媒体的时尚板块。
说“入主”一点儿也不过分。
她几乎是一进入该媒体,就开始管事了。
强将手下不能有弱兵,管事之后,何明雅就寻思着安排左膀右臂,考虑再三,相中了一个同学——男性,和她是同乡。这位同乡为人谨慎,心地善良,勤于工作,不会伤人——这样的人建树不会很大,但听话肯干,执行力强,正是何明雅所需的人选。于是,何明雅回了一趟老家,以老同学的身份,对同乡晓以利弊,最后,使得这位同乡抛家舍业,只身来到大都市,成为何明雅的助手之一。
果如何明雅所料,同乡的策划能力一般,但只要你指明方向,他便可以勇往直前,毫不退却,直至胜利。
这家媒体在何明雅的鼓动下,曾经红火了一阵子。
何明雅的这位同乡,原本是一心要写小说的,心里十分推崇几个人,想以他们为榜样,好好地奋斗一番。可是,一进入何明雅的媒体,分身无术,天长日久,小说的技能一点点儿荒废了。疲惫之时,他也会叹息、感慨,但一到发钱的日子,他的叹息和感慨就被大把的钞票淹没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还在老家,表面上看,他在大都市挣的工资比在原单位挣的工资高出许多,可是,如果仔细计算,一个男人在外独居,就算再节省,可堪浪费的细节也实在太多了。他每个月又能给家里拿回去多少钱呢?这些钱可以弥补两地分居所带来的相思之苦吗?
这些,似乎和何明雅没有什么关系。
何明雅很自信,她认为自己是在不遗余力地拯救别人呢。
她还有一个朋友,因为自身性格和际遇的原因,突然变成了一个同性恋者。同性恋是个人的自由,不存在好与不好的问题。但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相对传统的国度里,公开自身的同性恋身份,还是被社会上的大多数人所“不容”的——在众人的眼里,同性恋是大大的怪胎!
何明雅在朋友的身上发现了“热点”。
她请朋友喝酒,鼓励她把自己的经历讲出来,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不去勇敢地面对呢?只要你发出宣言,即代表你向世俗发出了挑战,人生不是躲避,生命不应该沉寂。她的话一定很有煽动性,抑或那位同学喝多了,头脑异常的不清醒,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何明雅的要求,并颇费了一些时日,把自己的生活现状及观念公之于众,引起了社会尤其是周边人的热议。
朋友和她的亲人们均在一瞬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经过十几年的奋斗,何明雅在大都市扎下了根,有了自己的房子,似乎也有了自己的车,休息日可以出外度假,也可以躺在床上看大片。高兴了,见一见旧友;不高兴了,也可以骂骂娘。完全一副功成名就的样子,悠闲而自在。
她学会了吸烟,喝高档红酒,并且有了口头禅,她的口头禅是:“这岁数了,谁不生病呢,在某种程度上讲,生病也代表着一种资本。”
这是什么意思呢?
估计一般的人是不会懂。
于德北 责任编辑 成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