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转基因与荧屏错位

　　论压力，谁没压力？

　　当然有很多人还不希望梦醒，更不愿遭遇到那种“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的一落千丈。所以这个夏天，新版《红楼梦》的播映不仅承载着庞大编导团队和参演人员的心血与期望，更是将影视剧作、文化体系、大众娱乐、媒体舆论等多方关系网络交织在一起，翻拍与原著的对照、与经典前作的对比，从大到对待红学的艺术准则，小到演员的装束扮相、遣词用字、眼神表情，几乎每一场戏每一个镜头，都会被截屏分析。可以说，新版《红楼梦》面临的来自于网络、民间的文化解构和近乎于刻薄的质疑，几乎都是先前任何一部影视作品所没有遇到过的。这种爱之深切，痛之刻骨，甚至以卫道之心众志成城的红学迷、老版拥趸，之前的《三国》没有过，将来会登场的新版《水浒传》、《西游记》，恐怕也不会有。

　　可能是不能接受每次出来宣传新版《红楼梦》，都会被媒体搞成批斗会一样的质询，李少红在之前的采访中学会了逐字逐句地反击，转移话题、偷换概念，甚至因看不上一些记者揪着网上的截图不放，进而对媒体采取了由守转攻的批评教育和自我解读。看着自己两年多的工作成果被如此粗暴地“千刀万剐”，可以理解是谁心里都不好受，但其实在许多人眼里都很清楚，此般局面是早在翻拍《红楼梦》这一项目确立后，便早已注定的。

　　早在1983年“87版红楼”建组之前，当时的中央电视台副台长戴临风和导演王扶林，所面临的压力、质疑都远远大于今天，他们甚至面临着影响自己文化道路和担当政治风险的种种难题。《红楼梦》在文化、学术界中特殊而又复杂的地位，就像其小说本身所包罗的社会内涵和历史价值一样繁多，因此翻拍这部电视剧本身就是在挑战一项极限纪录。面对今时今日堆积如山的文艺作品，受众的欣赏水平和审美情趣早已更加趋于个人化、多元化，一个作品推出的时间越久，它就会面临越多的指摘。其实，无论是剧迷还是网民，对于新版《红楼梦》提出的苛责，更多地来源于他们对旧日美好文化环境、优秀作品的一种怀念，对那个时代的环境、气氛和制度下产生的作品，自然会报以更多的尊重和体谅。而在当下，人们在享受快捷简单的娱乐生活的同时，更加容易产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厌倦态度与矛盾情绪，我们太习惯顺应群体意识的强烈潮流，去对尚且未知和模糊的事物大放厥词。在这样一种焦躁、急功近利的文化娱乐背景下，新版《红楼梦》的命运确实不难预料。

　　新版《红楼梦》就像一个爆发口，如果说对以前的翻拍之作，观众和网民还能用戏谑、恶搞的态度轻松对待的话，那么此时来自于坊间的集体话语，更多的是一种怨恨、厌恶，甚至是不解和无奈。当然一些年轻观众也有看得津津有味，但那和《红楼梦》无关，他们看的是偶像、是情调、是花前月下、是闭月羞花，在他们眼里，这段园内繁华的纷纷合合，与《宫心计》、《金枝欲孽》没什么太大区别。

　　团队风格决定新版《红楼梦》最终命运

　　“如果没有点儿诗人气质，再好的演员也演不好林黛玉。”这是导演王扶林在谈到当年选取陈晓旭时的想法，而现如今，我们显然不能指望李少红用同一种标准去选取演员。1988年，老版《红楼梦》播映后的影响面正在向全国辐射，那时的李少红重新独立拍摄的第一部电影《银蛇谋杀案》，当时就被举报有18处暴力镜头。

　　在随后的20年里，我们看到她先后导演了电影《血色清晨》、《红西服》、《恋爱中的宝贝》和《门》，电视剧《大明宫词》和《橘子红了》等作品，从这些影视剧和电影的影像风格和细腻的人物情感刻画中，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李少红的个人导演风格，这种风格如今嫁接在新版《红楼梦》里，在人物关系、背景环境和故事情节都被限制死的前提下，李少红只能从她最擅长的美感形式、台词编排和选取演员这几面下手，加上多位“80后”年轻编剧，以及叶锦添的加入，其实只要看一看主创团队的组成结构，就很容易推断出新版《红楼梦》会是在荧屏上呈现出怎样的一种效果。换句话说，自从李少红接棒胡玫，开始自己的红楼使命之日起，新版《红楼梦》的文化转基因命运就早已注定。

　　所以在李少红看来，她在尽心尽力地根据以往自己的经验和专业手法（无论是艺术品质还是对商业考量），她都作出了一个导演所应该做到的，她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这结果，最起码应该是个合格品。但因为某种强烈的排斥心理和厌恶情绪，弥漫在主要话语权集中地的网络阵营里，对新版《红楼梦》由表及里的挑剔，也确实需要合理的解释。

　　显然，一方面是女导演强烈的自尊，另一面则是疾风骤雨的群体意识和惯性思维，让双方主动调和矛盾，心平气和地了解各自立场与态度，实为天方夜谭。

　　在各大论坛与社区对新版《红楼梦》在拍摄和选角中的种种质疑，我们看过就好，对于姚笛能在3天内变身之前毫无准备过的王熙凤，我们也可一笑置之。当今日我们更加习惯情绪上的宣泄，而非理性的思维；当今日我们对新生事物和反对意见的态度，只是喋喋不休和睚眦必报；当今日我们看待文化的角度愈发多元，我们理应具备同样的宽容与耐心。新版《红楼梦》只是体现了我们在文化输出和信息接收上的错位，如果放下种种复杂的情绪和期望，它只是一部普通的翻拍之作，三五年后，或许有人会觉得，那帮小祖宗折腾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