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王习三

  王习三是我们村上唯一的木匠。听爷爷说,王习三是个木匠,他爹也是个木匠,他爷爷还是个木匠。我打趣地说:“那他儿子也要当木匠喽! ”“那可不! ”爷爷笑呵呵地回答。

  按照祖训或行业传统, 王习三确实殷切地希望儿子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木匠。我上学经过他家门口时,总能听见他呵斥儿子:“线弯了!榫头没接好! 放学回来重做……”

  有一年我家翻修屋子, 把木头椽子屋顶换成了水泥楼板,拆下来近十根木梁。爸摸摸那滚圆的木头,说:“这还是习三叔给选的木头哩,这么些年了,还这么直。当柴烧太可惜了,找你习三叔给打几张桌子、板凳吧。”

  王习三来了。五大三粗的身材,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横在额头上, 耳朵后夹着根粗铅笔,穿着深蓝的木工裤子,提溜着一个小木箱。等刺耳的电锯声停下, 木梁已经成了木头板,我凑上去还能闻见浓郁的木香。王习三用黝黑粗糙的大手细细地抚着纹路,露出喜色:“好木头呀,好木头! ”说着,一个人就把好长的木板挟到桌子上,用铅笔比画起来。只见他眼里闪着光,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站在高高的桌子边,得踮起脚才能看清画了什么。但横七竖八笔直的线,我什么也看不懂,觉得好深奥。我仰头看看王习三,只见他那两道眉毛时而凑到一起,拧成一个结;时而舒展开来,眉梢满意地扬上去。他不停地忙活着,一招一式,轻重缓急,刨花飞舞,令我崇拜不已。此时周围都静了下来,只有他一人在独自打磨他的艺术品。我妈端来茶水叫他喝,他竟也不应声,只兀自利索地比画着、刨着、锯着。妈妈叹了口气道:“一会儿茶就凉了! ”

  傍晚时分,香味弥漫了整个院子,地上堆满了木头屑和刨出来的木头花, 一个个的小卷,好像童话里的大海的波浪。木头板就那样变成了凳子腿、桌子面,还有镂花的椅子背。再过几天,组装、上漆、晾干,大梁就变成了好看的椅子和高挑的桌子, 椅背上的花鸟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后来,王习三的儿子上了大学,找了工作,并在城里安了家。再后来,王习三的老伴儿去世了,儿子接他去城里住,却被他撵了出去。儿子委屈地说:“你说我爹怎么就这么倔呢! 还说要守护这门手艺,这过时的手艺有啥好守的? ”

  然而,王习三依然零星地接着活儿,只是生意再不似往年那样红火了。我曾见他和一群老头儿打牌, 打着打着他突然冒出一句:“这桌子做工多好呀! ”我哑然失笑,却又有点儿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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