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

　　她站在几十个人的队伍里， 长相一点儿也不出挑， 甚至可以说非常普通。可在那张照片里，那双有故事的绣花鞋让她异常显眼。

　　作为家中的老大， 她从小就知道帮着父母照顾弟妹。陕西的冬天很冷，可每天天还没亮她就会早早钻出被窝儿，为弟妹准备早餐。家里条件不好，熬的粥只够弟妹们每人分一小碗，偶尔有只鸡蛋也只能留给还在长身体的、最小的妹妹吃，她自己只啃前一天剩下的干窝头充饥。

　　后来家里实在供不起那么多孩子念书，她便辍了学，跟着父母到地里干活儿。我问她是否后悔，她淡然道：“不后悔呀，即使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来过，我也愿意为他们这么做。”

　　是呀，她为了一家人，抛却了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女情怀， 本该细嫩的手因为过多过重的农活儿被磨出了老茧。在公社干活儿换工分，别人想方设法偷懒，唯有她勤勤恳恳从不抱怨，因为她知道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一次，县里组织舞蹈表演，她意外被选中。她的内心雀跃不已，可是她没有表演穿的舞鞋，她不愿意就此放弃，她是那么渴望站在舞台上！于是，她鼓足勇气，买了做鞋的布料，一针一线地缝着鞋子。

　　我猛地想起，每年过年时，她都会笑眯眯地捧出一双她亲手为我做的绣花鞋。我曾经委婉地劝过她没有必要做这些鞋，去商场买就可以。可我从不知道这双鞋曾经对她来说那么宝贵。从我记事起到现在， 每逢冬天她都会细心地记下家里每个人的鞋子尺码，张罗着给大家做鞋，而我又穿过几次？ 想到这里，我鼻子酸酸的。

　　表演那天， 其他人都穿着统一配发的表演鞋，唯有她的绣花鞋与众不同，其他少女们的目光里满是羡慕。那天她大放异彩，颤动的裙摆下是一双淡雅的绣花鞋， 鞋尖上还各别了一朵虞美人，她就如同那花一般，笑得坚韧而绚烂。

　　那是她年轻时， 做过的唯一一次疯狂的事情。

　　而后，那双鞋被她拆下布料，给妹妹改成了小布鞋。“她可喜欢了！ ”她笑着回忆道，眉眼弯弯。

　　我试图从她那已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是我只看到一位年逾古稀、笑得慈祥的老人。回到房间，我提起笔，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穿着绣花鞋、坦然微笑的少女。

　　我要把女孩写下来，告诉奶奶，她年轻时有多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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