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坎普拉德的宜家

　　“没有强大的企业文化，宜家很快便会消失。”

　　这是宜家创始人，坎普拉德三兄弟的观点。

　　许多年前在上海的一个研讨会中，我和当时中国宜家的主要负责人史蒂芬·卡里生（Stefan Karison）请教什么是宜家的企业文化。

　　他没有介绍宜家的10 条或8 条价值观，只是想了一想，简单的说：“宜家的企业文化就是坎普拉德。”

　　他告诉我坎普拉德的一个小故事：宜家在苏联解散之后，到俄罗斯去开设宜家家具零售店，一年下来，亏损3 亿欧元，这是多大的一个亏损，负责俄罗斯业务的总经理年终回瑞典述职，这位总经理心惊胆战，坎普拉德这么抠门的人，听到他亏这么多钱，不吃了他才怪。

　　一早到公司，进会议室，坎普拉德就端坐在那里，轮到他作报告时，他战战兢兢地报告了俄罗斯市场的巨额亏损。

　　这位可怜的总经理报告完了之后，偷偷瞄了坎普拉德一眼，怎料坎普拉德头都没抬，轻轻地说了一声：“下一位”，就这样过去了。

　　半场休息喝咖啡，坎普拉德问这位总经理：“你昨晚在哪里睡觉？”那位总经理宽心地回答：“在附近的小宾馆。”

　　“多少钱一晚？”

　　“不到一百欧元。”

　　哪知坎普拉德听到后勃然大怒，骂道：“公司这么多床，什么家具都有，为什么你还花一百元住宾馆？”

　　这位总经理没有想到竟会是这点小事触礁，被骂了十几分钟。

　　史蒂芬解释：“俄罗斯新市场，第一年肯定要亏损的，内部预算会亏5 亿欧元以上，现在只亏3 亿，因此坎普拉德什么话都没说。”

　　“但是公司里有许多样板间，收拾得挺好的，可以住人，选择去住宾馆就是花不应该花的钱，老板因此十分气愤。”

　　这就是坎普拉德，他们三兄弟的信条是：1. 团结一致。2. 关爱人类与地球。3. 成本意识。4. 简单。5. 更新与改进。6. 有意义的与众不同。7. 赋予和承担责任。8. 以身作则。

　　就说成本意识吧，他以身作则，厉行节约，一辆老沃尔沃开了22 年，一副眼镜戴了30 － 40 年，极少的衣服穿了几十年，和妻子住小木屋（log house）......

　　这就是成本意识和以身作则。

　　反观我们的老板（和宜家一年营收4000 多亿的体量比，都是小微规模），住大洋房，开大汽车，甚至还有私人飞机的，根本就没有宜家企业文化中的成本意识、简单和以身作则的价值观。

　　另外一条很有意思：“有意义的与众不同”，专业术语是“差异化”。产品差异化是非常重要的，否则大家都一样，比如今天高密、宁津、南康等地的产品，根本没有差异化，连各家的目录图册，照片都是一样的，产品型号也一样，这样子，哪能卖得起价钱？只能赚一点工钱。

　　然而宜家这里的差异化，还加上“有意义的”，不能为差异化而差异化，不能标新立异。

　　最后加上去的是关爱人类与地球：宜家替中东难民建简单的房子，在各地种植大面积的森林等等，规定产品一定坚持用可再生的材料，比如人造板，速生林木材等等，反观我们的企业家，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大最好的树木砍下来，恨不得用全实木，珍贵木材，连抽屉底板、橱柜背板都用实木，我们把关爱人类与地球当为可笑的谎言。

　　因此，上一期的《今日家居》杂志，许多人都在讲要学习宜家，学习宜家什么？学习宜家怎样做到这么大的规模，我们的朋友忘记了坎普拉德三兄弟的开头语：“没有强大的企业文化，宜家很快就会消失。”我将这句话延伸一下：“要是一开始便没有这种企业文化，宜家根本就不存在了。”

　　3~4 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接到一个外国电话，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坎普拉德因为一场感冒而去世了！”一个最杰出的家具人消失了，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没有坎普拉德的宜家，将会怎样？

　　新的宜家的掌门人，能不能坚守宜家的企业文化：

　　—成本意识、以身作则

　　—赋予和承担责任

　　—简单

　　这些价值观，另外是更新与改进，在坎普拉德时代，他发明了组合家具（K/D），使运送方便省钱，他创新了整装的商业模式（我们在近十年来才开始有这种类似的模式）。

　　宜家的展厅中，有近万种家庭用品和家具，这样一站式的大店。建立了从产品设计到开样到加工厂到验收甚至运送、仓储这一整套非常有效的供应链。记得！这是几十年前就建立起来的，我们至今还无人能企及！

　　没有了坎普拉德，宜家的继承人，他能将这些运作好吗？我想，宜家的企业文化是很有可能保留的，因为所有宜家的高管，都是自己培养起来的，都是从一线一步一步做起来的，没有空降高管，也就没有与宜家不同的文化的渗入，大家把这套做法、这套机制、理所当然的执行与运作下去。

　　但这又触碰到另一个问题，没有新的文化的注入，能够与时俱进吗？比如加入电商的行列，使产品线上推广的问题。

　　坎普拉德在的时候，2008 年宜家就将电商业务提上议程，但都被老爷子驳回，他担心做电商，线上与线下会左右手互搏，同时转型线上会影响宜家的其他业务，比如餐厅。宜家最初始的设计，是让消费者一家人来，宜家的店足够大，有小孩子游戏的地方，有餐厅，有喝咖啡+ 吃的地方，想方设法让你一家人消耗一天的时间，是购物+ 休闲。如果改变为线上，宜家的原意就没了，宜家何必搞这么大？搞这么齐全？

　　但时代的发展使到零售业离不开线上的推广，所谓的新新人类，不愿意出门，什么都在网上买，坎普拉德一不在了， 2018 年宜家开始自建电商平台，到了2020 年新冠疫情严峻时，入驻天猫，玩起了直播。近年来，更是打破传统，取消纸质的目录图册，改为电子版，印刷这些图册，每年花费3 亿多美元，没有了坎普拉德，图册也没了。

　　没有了坎普拉德，如果宜家能坚守自己的企业文化，坚守自己的价值观，在战术上与时俱进，“更新与改进”，宜家还会是我们遥不可及的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