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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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2-03-31 16:31
“四海畅通”网吧在一个幽深的巷子里,环境与其名不太相符,门脸也不大,不注意的话还真不太好找。将网吧建在这里,本身就有其暧昧之处,庞彩凤的心不由也提了起来。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营业大厅里却是人满为患。屋里烟气、臭气,外加一股浓重的汗馊味直冲脑门,庞彩凤险些被熏倒。再看刘应龙,已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陈小鹏所在的台位,这个死阿龙,敢情是和鹏鹏串通好了一起骗我!这么想着,庞彩凤狠狠地白了刘应龙一眼。刘应龙根本没有在意庞彩凤情绪的变化,他悄没声地来到陈小鹏的身后,这时的陈小鹏完全沉浸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电脑屏幕上一个妖艳的女人斜靠在沙发上,两眼放出摄人心魄的妖冶光芒,而身上的衣服随着陈小鹏双手不断地敲打键盘而在逐渐地减少,仿佛女人身上的衣服是被陈小鹏一件件剥光的。如今只剩下可怜的遮羞布了,刘应龙猜想,这一定是某个黄色网站设计的色情游戏,陈小鹏玩的只是初等难度的最后一关,相信随着难度的不断增加,更加不堪入目的画面还将会呈现出来。刘应龙原先以为,小孩子空闲时间玩玩游戏没有什么,万没有想到情况竟然会是这样严重!这跟看黄色书刊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谁知道今后又会发生什么新的情况!一旦误把孩子引入歧途,那就说什么都晚了。要说刘应龙感到的只是吃惊外加后怕,那庞彩凤简直就是恼羞成怒了。她一步冲上前,用手胡乱敲打着键盘,三下五除二地将画面彻底打乱。此时两眼正发出欲望之火的陈小鹏,被人骤然打乱次序,前功尽弃了,他差不多一下就暴跳如雷了。
“干什么你?你丫是不是……”陈小鹏还以为是同来的伙伴搞的恶作剧,待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母亲庞彩凤,他一下僵在那里,把后面的话生生地给噎了回去。而庞彩凤也不说话,拽着陈小鹏就往外走,网管发现这里情况有异,急忙赶过来,伸手相拦。
“对不起,这位大姐,你不能把我们的顾客拉走。”
“你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网管还要试图拦阻。
“我告诉你,我是这孩子他妈,你给我让开。”这最后的一句话,庞彩凤简直就是怒吼了,引得其他上网的人纷纷朝这里观望,而网管则表情尴尬地立在那里,眼瞅着庞彩凤拉着儿子从眼前气咻咻地走出了网吧大厅。刘应龙为了息事宁人,在替陈小鹏交了上网费用后,一路小跑着追上了庞彩凤母子俩,他真怕俩人在大街上就争吵起来。还好,庞彩凤在此时表现出了少有的冷静,陈小鹏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跟着庞彩凤一道回了家。
家门一关,庞彩凤再也忍不住,她趴在床上失声痛哭。是的,自打丈夫意外去世后,儿子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她为了儿子可以忍受各种委屈,只要儿子能够上进,最终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将她心中所有美好的愿望全部击破,一时间她感到万念俱灰,她似乎看到死鬼丈夫正怨恨地望着她,用手指着她:“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不,不,这一切不怨我。”庞彩凤歇斯底里般地大喊,一眼瞥见呆立一旁的刘应龙,心中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口。她上前一把揪住刘应龙,“阿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鹏鹏这样了,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要和鹏鹏一起欺骗我?”
“彩凤,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我……”
“你谁呀?你为什么到我们家来?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此时的陈小鹏突然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一个劲儿地推搡着刘应龙,刘应龙被搞得措手不及,在陈小鹏的进攻面前,节节败退。不仅如此,刘应龙张口结舌的窘态,简直可笑之极,幸亏庞彩凤及时为他解了围。
“鹏鹏,你住手!你不能这么对待你刘叔,他很快就会成为你的爸爸了。”
“是么?”陈小鹏揶揄了一句,继而瞪大了双眼,望着刘应龙,一字一句地、恶狠狠地说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承、认!”
“啪”的一声脆响,震撼了所有人,情急之下的庞彩凤给了陈小鹏一记响亮的巴掌,她自己也一下愣在了那里。自从丈夫去世后,她还从没动手打过陈小鹏,今天这是怎么了?陈小鹏的脸上很快就洇出了五个血印子,然而也只是愣怔了那么一秒钟,陈小鹏便疯了一样更加猛烈地攻击着刘应龙:“你滚,你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刘应龙虽然勉力招架着,可最终还是被推出了大门外,门“嘭”的一声被关死了,大门内外骤然间安静了许多,只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庞彩凤的抽泣声。刘应龙试图还想再次敲门,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委屈,也头一次感到回家的路竟是如此的漫长。
出乎刘应龙意料之外的是,推开家门,屋里竟然会是饭菜飘香,女儿刘梦莹早已将晚饭准备好了,居然还有酒。听到开门声,刘梦莹知道是刘应龙回来了,她隔着厨房玻璃欢快地打着招呼:“爸,您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刘梦莹实在是有理由高兴,今天她从梦巴黎夜总会拿到了第一笔工资,数目当然出乎她的想象。这一个多月来,张辉对她也实在是关照有加,为了更好地隐瞒实情,让刘应龙难以觉察到真相,张辉特意允许刘梦莹一个礼拜只来两三天,让刘梦莹按出场次数拿工资,可即便是这样,刘梦莹在圈子里还是迅速飘红,许多人都知道,梦巴黎夜总会最近新来了个歌手,纯粹一个纯情女孩儿。专门给她捧场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有一位几乎是每场必到,而且不断地献花、点歌,刘梦莹只依稀听别人介绍过,那个人叫章学古,一个挺文气的名字。
饭菜很丰盛,居然还有酒,搞得刘应龙有点摸不着头脑,并非节假日,也不是谁的生日,这搞的是哪一出?“莹莹,这是……”尽管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满脸狐疑的刘应龙还是忍不住问道。
“爸,你就放心吃吧,我就是看您最近太累了,这是用我自己挣来的钱来孝敬您的。”
“你……”刘应龙的面色一沉,“莹莹,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爸爸能供得起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
“爸,您想哪儿去了,这是我参加作文比赛的奖金。”“奖金?”
“就是呀,您忘了,上次全区作文比赛,我拿了个一等奖。”“那次呀,你不是说没有奖金吗?”
“谁……谁知道怎么又给了。”刘梦莹的脸一红,为谎话险些被揭穿而心惊肉跳,“爸,这是七百块钱,本来奖金是八百块,剩下的那一百块,就变成了今天的美食加上我的零花钱了。”说着,刘梦莹乖巧地一笑。这让刘应龙心里释然,他瞧着手中的七百块钱,不禁感慨良多。
“还是知识管用啊,一篇文章就顶我开摩的大半月的收入了。”那一晚,刘应龙放心地吃喝,在女儿孝心的滋润下,在庞彩凤家所遭受的不快也随之冰消雪释了,刘应龙很少有地喝醉了。而刘梦莹的心里却颇不是滋味,在她的抽屉底层,尚有二千多元的现金需要她找到合适的借口,“巧妙”地交到刘应龙的手中,还要不让刘应龙发现其中的蹊跷。好在在梦巴黎打工的日子即将成为过去,开学后她就将全力以赴地应付接下来繁重的学习任务,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最终还是出事了。
六
让刘应龙没有想到的是,他一个开摩的的司机,竟然有机会成为了一名警方的暗探,事情的起因完全是因为那次的跟踪。那天,在新安小区门口排队趴活的刘应龙发现上次坐自己摩托车的那名小伙子,穿着一身门卫的衣服,直接上了自己的摩的。
“师傅,馨香茶社。”
刘应龙当时不禁愣了一下,就您这身打扮、您这身份,到馨香茶社去干什么?馨香茶社可是这一片相当有名的、格调高雅的品茶聊天的所在,当然价格也不菲,从没听说过一个保安会去那里消费。这些只是刘应龙内心的一闪念,并没有流露出一点鄙夷的神情,顾客愿意去哪儿,只要他的车不受管制,他一定会想法送到,自己只管挣钱,其他的都是瞎操心。然而这次,刘应龙却想错了,车到目的地,他像往常一样坐在驾驶座上等着顾客交钱,之后好再去街口拉个回程的客人,也算没有白跑这一趟。没想到乘客却笑呵呵地让刘应龙下车,找个方便的地方把车锁好,非说茶社二楼雅座包间,他们的领导请他谈话,搞得神神秘秘的,像是地下党接头,这让刘应龙感到莫名所以。
名叫“望乡”的雅座包间内,一名五十开外的中年人正在耐心地等待,一杯清茶使屋里茶香四溢。一听小伙子介绍,刘应龙险些跌坐在地上,原来面前这个人就是本区赫赫有名的刑警队长,人们誉为神探的周明远。刘应龙记得,京城不少报刊、杂志,乃至电视,都对这个人进行过报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此类传奇人物。尽管老周穿的是便装,可是一想到对方是刑警队长的身份,刘应龙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他想不清楚,自己的生活中到底哪里触犯了法律,以致惊动了警察。老周显然也发现了刘应龙的局促不安,他微微一笑,先向刘应龙面前的茶杯里续满水。
“老哥,先喝口水,别紧张嘛,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刑警队的陆阳,陆警官。”看到刘应龙一副惊愕不已的样子,老周随即给出了答案,“陆警官装扮成新安小区的门卫,是为了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今天我们请老哥来,也是想请老哥协助我们的工作。”说着话,老周示意刘应龙喝水,而自己则从放在桌子上的一个黑色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刘应龙的面前,“老哥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吧?”
照片上的人已然六十开外,但是却给人至少年轻五六岁的感觉,刘应龙不由微微一怔,这个人不就是新安小区里那个令人尊敬的老教授吗?他怎么了?他犯了什么事?不应该呀!老教授看起来生活条件虽不是那么大富大贵,但也还称得上是优越,至少比自己强多了。而且家庭生活也一定相当美满,因为刘应龙经常看到老人在小区内外遛弯儿,或是和几名老友下棋聊天,很少有愁眉不展的时候,日子过得当然很是自在,一副没有什么愁事的样子。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没等刘应龙反应过来,老周接着便解答了刘应龙心中的疑问。
“据我们调查,这个人就是隐藏于我市的最大的毒品贩子,之所以我们到现在并没有动手,就是想顺藤摸瓜,牵出他的下线,从而一举端掉这个贩毒网络。老哥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的陆警官,密切关注这个人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和什么陌生人来往,因为据我们判断,他最近可能会有大的举动。”
“为……为什么会选择我?”刘应龙的鼻尖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给他的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在演电影。
“因为老哥有个先天的、绝好的条件,老哥在新安小区附近开摩的,那么在小区内外趴活就是很正常的举动,你在那里反复出现,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另外,据我们了解,小区内部那个修鞋铺子的女主人,应该是老哥的未婚妻吧,那也是一个绝好的盯梢的场所。此外,这个人一向疑心很重,我们害怕打草惊蛇,所以不敢派太多的侦察员到新安小区,只好请老哥帮帮忙了。”看到刘应龙面露难色,有几分犹豫,老周马上接着解释道,“老哥该怎么做生意还怎么做生意,平时有我们陆警官呢,只不过在陆警官分不开身的时候,老哥就多注意一些情况,发现有异常,就及时和我们取得联系。当然了,等到案子顺利侦破的时候,我们会酌情给予老哥一定的物质奖励。”
稀里糊涂地,刘应龙就应承了下来。周明远和陆阳相互对视一眼,均轻松地笑了。接下来,刘应龙和老周、陆阳相互交换了电话号码,以便一旦有情况好及时报告。
“老哥,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就是庞彩凤同志也不要告诉,否则,不仅会对破案产生不利影响,也会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犯罪分子在情况紧急之下,是会使用任何卑鄙的手段的。”
老周严肃的话语,使得刘应龙凭空感到了一丝庄重,看来公安局的领导真是把工作做到家了,连庞彩凤也纳入了他们的调查视野。走出馨香茶社,在往停车地点走的时候,刘应龙的心绪莫名地有些沉重,自己的盯梢行动万一被那个人发现了,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刘应龙只顾低头沉思,不想面前一黑,一个身影挡在了前面,吓得刘应龙差点失声惊叫。
“刘哥,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刘应龙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六子。多日不见,小六子简直可以用“今非昔比”来形容。自从那次小酒馆的谈话后,小六子第二天就处理掉了自己手中的摩的。然后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仅人没了踪影,而且连电话也没有一个,打他的手机,也总是关机。再看如今的小六子,感觉就像变戏法一样,绝对一个标准的公司白领,不仅衣着得体,而且神情举止还透着那么一股自信,这让刘应龙觉得一切恍如梦中。
“愣着干嘛,刘哥,我是小六子呀,不认识了?”小六子说着,表情有些夸张地望着不远处的馨香茶社,“行啊,刘哥,几天不见开窍了,也想起到这样的地方来消费了,怎么着,是不是发财了?”
“我一个开摩的的,能发个什么鸟财?你不是拿我开玩笑么!一个朋友找我说点事,就约我到这里来了。”
“朋友?”小六子将信将疑地自语着,继而“哈哈”一笑,“走,刘哥,找地方咱哥俩儿好好唠唠,兄弟我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于是,硬拉着刘应龙就近找了家比较干净的餐馆,不管三七二十一点了一桌子的菜,然后往各自面前的杯子里斟满酒,小六子显得极其诚恳。
“刘哥,我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我开摩的的这些日子,你没少关照我。”
“唉,咱哥俩儿还说这些?兄弟你今天能混出个模样,哥哥我心里为你感到高兴。”刘应龙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当中也难免会夹杂着一丝的嫉妒。小六子当然听得出来,但他并不以为意,他甚至还是骄傲的。
“说起来也是我的运气来了,我卖掉摩的后,就直接回河南老家了,打算再也不回到这里来了,因为这里毕竟是我的伤心地。可偏巧在老家遇到我一个中学同学,他回乡办事,我们就聊了聊。敢情这小子走鸿运,凭空继承了一笔遗产后,又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业务也还不错,因为我们彼此知根知底,他就邀请我加入他的公司。这不,他派我来北京看看,先期做市场调查,他打算在这儿开一家分公司,将来就由我任经理。”
“好啊,这是大喜事呀!看来兄弟真是苦尽甘来,从此就要展翅高飞了,来,我们走一个。”说着话,刘应龙与小六子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而小六子则浅尝辄止,他似乎是在字斟句酌。
“刘哥,刚才我看见你拉了一个保安去茶社,你怎么又跟保安有了瓜葛?”小六子说着,拿眼紧紧盯着刘应龙,好像要看到刘应龙的心里去。刘应龙的心里则“咯噔”了一下,莫非小六子看见了他和老周的会面?老周不让他把消息透露给任何人,万一坏了人家公安的大事,他又如何交代?刘应龙的面色有些发窘。
“噢,是……是他们保安队长非要让我们家莹莹给他们家小孩补习作文,莹莹马上就要上高三了,所以我当面就拒绝了。”
“是么?”小六子显然是半信半疑。
“我说小六子,你怎么连我也不相信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我发现你这次回来怎么总是疑神疑鬼的?”刘应龙决定转移话题了,如果老是这么纠缠下去,早晚会露馅,“说正经的,你小子现在也发达了,想到什么时候去找娟子了吗?我可等着喝你们俩的喜酒呢!”
“找她?!别逗了。”小六子不以为然地笑了,把先前的疑问也抛之脑后,“想想当初我也真是傻透了,为了那样一个女人,我竟然……好了,不说她了,我跟你说,刘哥,这人的眼界高了,眼光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很显然,魏淑娟如今已不是小六子的所求,听着小六子的侃侃而谈,刘应龙的心里颇不是滋味,仅仅月余时间,他发现小六子变了,变得连他都有些不认识了。然而这种变化却让刘应龙从心底里感到发冷,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一回到庞彩凤的住处,刘应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门口站着许多好奇的邻居,彼此之间窃窃私语,看见他来又都闭嘴不说了。而从门里却断断续续地传出庞彩凤压抑着的哭泣声,怎么了,难道家里遭到了抢劫?刘应龙赶忙分开众人,挤了进去。屋里未见凌乱不堪的场景,显然不是被窃,而庞彩凤无力地倚在被子垛上,神情呆滞,素面朝天的样子使得她看上去更加苍老。看见了刘应龙,庞彩凤仿佛有了主心骨,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阿龙,鹏鹏被他们……被他们抓走了。”这时,从陈小鹏的卧室里走出两名身着警服的警员,都是一脸的严肃,这让刘应龙更加的惊诧不已。
“什么,抓、走、了?”刘应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着,其中一位岁数比较大一点的警员说出的话却是不温不火。
“你就是刘应龙?是这样的,陈小鹏同学涉嫌与他人一起拦截、猥亵少女,我们今天来就是调查取证的。现在基本可以断定,陈小鹏同学受不良网站、非法出版物的影响而走上犯罪道路,鉴于他还未满十八周岁,情况比较特殊,具体处理意见还需酌情而定。”警察从陈小鹏的卧室里搜出了一些隐藏起来的黄色书刊,对此,刘应龙除了摇头叹息,还能说些什么?眼瞅着警察离去,刘应龙木然地望着庞彩凤,心里只是为这个女人惋惜。
“阿龙,你要救救鹏鹏,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只是别让我的鹏鹏去坐牢,他还不到十六岁呀。”就在那一瞬间,刘应龙想到了老周和陆阳,该不该向他们提出放陈小鹏一马的要求?然而也只是一念之间,因为庞彩凤已然无力地顺着床边坐在了地上——庞彩凤晕倒了,不省人事了。
“快打120。”一声惊叫,使得屋里屋外顿时乱作一团。
七
送到医院后的庞彩凤得到了及时的救护,因为是惊吓、伤心过度,使得身体极其虚弱。医生建议住院休养两天,顺便多观察观察。于是刘应龙就决定这几天不再去趴活,专心致志地侍候庞彩凤。他只是觉得,在陈小鹏这件事情上,他有意无意地成为了一名帮凶,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对庞彩凤有所补偿。然而,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魏淑娟会主动找到他。那天吃过晚饭的庞彩凤,几天来头一次露出了笑脸,她让刘应龙早点回去,因为第二天她也要出院了,不管怎样,日子还得接着过下去。这就是这个女人的可爱之处,总能够客观地看待生活中的不幸,刘应龙自忖,在这点上,他不如庞彩凤。
在拐进楼门口的时候,他碰见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魏淑娟。魏淑娟看上去挺憔悴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再看,身边并没有小六子,这让刘应龙更感到惊诧不已,同时隐隐地又有一丝不安。
“娟子,你找我?”刘应龙木头木脑地问道,“是不是小六子他……”
“刘哥,我和小六子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了,这一切都怪我,是我自作自受。”从魏淑娟的话语里,刘应龙听出了一种很硬、很冷的东西,这让刘应龙感到很不舒服。
“娟子,要不到我家去说?”
“不了,刘哥。”魏淑娟坚决拒绝了刘应龙的邀请,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刘哥,你们家莹莹这些天是不是经常回家很晚,而且她的手里是不是也有了不少的零用钱?”
“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怎么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们家刘梦莹,我也不会混得这么惨!魏淑娟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道。是的,那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章学古,在梦巴黎夜总会听了几次刘梦莹的歌后,就发疯般地迷上了刘梦莹,和魏淑娟相比,刘梦莹不仅年轻漂亮,而且清纯,像古人所说的“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魏淑娟无论如何也无法相比的。可她又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这就是她来找刘应龙的目的所在。
“刘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不想让莹莹陷得太深,她将来毕竟还是要考大学的,所以我才要跟你说,所有的答案都在梦巴黎夜总会,你自己亲自去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你是说莹莹她……不,这不可能!”刘应龙的脸色一下变得灰白,他本能地进行反驳,然而显然底气不足。而魏淑娟则别有意味地笑了一下,她并没有和刘应龙争执下去,而是转身款款地走了,她知道,有了这一番点拨,就是再傻的人也会到梦巴黎夜总会去看个究竟的。这样,她意料之中的好戏就必然会准时开场,她等着看章学古如何收场呢!
梦巴黎夜总会这个时候正是人满为患的高峰时期,舞台上的刘梦莹正在倾情演唱,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在梦巴黎演唱了。因为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在家好好温习功课,一个礼拜之后就要开学了,那时她就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了,繁重的学业正在等待着她,她只有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一曲方罢,上来一名手捧鲜花的年轻男子,瞧那模样已微微有些醉意。刘梦莹认出来,就是这个人,这些天缠得自己好烦呢,可是又不好公然得罪,在这里,客人就是上帝。
“莹莹小姐,这束花献给你。”章学古在把花奉上的时候,还顺便捏了一下刘梦莹粉白的酥手,“莹莹小姐,来,跟哥哥一起唱一曲《爱你一万年》。”
“对不起,这支曲子我不会。”
“不会?”章学古嘻嘻一笑,“不会没关系,不会哥哥可以教你,看见没?”说着话,章学古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拿在手里抖了抖,钞票发出特有的声响,“只要你跟我唱完这首歌,这些就全都是你的了,实在不想唱的话,那就让哥哥亲一口,这些同样归你,怎么样?”说完,章学古淫邪地笑着,台下,他带来的两名小混混也跟着起哄。刘梦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尴尬事,她紧张得不知所措,脸一下窘得通红。
“哎哟,还不好意思了,难道连亲吻的活儿也不会?那就更好办了,哥哥可以免费教你,保管速成,让你成为一名圈内高手。”章学古说着,趋步上前,逼得刘梦莹连连后退,盼望着能有个人来替她解围。
“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莹莹在我们梦巴黎只独唱,从来不陪客人唱歌的。”前厅经理兼领班张辉看到情况有些不妙,赶忙过来解释。
“不陪唱?要听独唱大爷我就去听宋祖英的了,怎么,是不是嫌大爷给的钱少?没关系——”说着话,章学古又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瞧瞧,这下够了吧,大爷我就不信还有钱买不来的东西!”说完,章学古放荡地大笑起来,而刘梦莹则委屈得两眼含泪,险些就要掉了下来。
“王八蛋,你别欺人太甚!”一声暴喝,震惊了所有人,随后只见一人一下蹿上了台子。愤怒已使刘应龙的面庞极度扭曲,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的意味。自己的女儿长这么大,他从来舍不得动一指头,今天当众受到一个混混儿这样的羞辱,他简直快要气爆了。而章学古被刘应龙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也后退了两步:“你……你别过来。”
“爸,是您!您怎么来了?”刘梦莹羞愧的语气当中带有那么一丝丝的惊喜,而刘应龙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爸?你叫他爸!有点意思,老爸给女儿当保镖,早知如此,就别让她来这里唱歌呀。咦,是你,你……”章学古似乎已经认出了刘应龙,在他的印象中,这个落魄的中年老男人软弱可欺,只要给钱,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因而警惕之心也就有所放松。可是没想到,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刘应龙一拳,顿时觉得两眼直冒金星,顺着鼻孔,两道血流像两条蚯蚓一样在蠕动爬行:“你……你敢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说着,刘应龙来了个饿虎扑食,一下将章学古扑倒在地,继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局面顿时混乱起来,章学古带来的两名小混混也只是一愣神的工夫,相继冲了上来,这下使本来就不占上风的刘应龙,一下连招架的气力也没有了,接连被重重地揍了几下。
“住手!”刘梦莹怒吼一声,她在瞬间爆发了,手里握着一个破碎的玻璃酒瓶,锋利的断口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阵阵寒光,“都给我退后,不怕死的你们就上来,老娘今天跟你们拼了。”章学古和他的两名手下都被这阵势给吓住了,如今的刘梦莹就是一只被激怒的母豹,谁挡她的道,谁就有可能吃大亏。而此时的刘应龙瘫倒在地上,顺着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有如一只苍老疲惫的老狗,刘梦莹几步冲上前,俯身抱住了刘应龙。
“爸,您怎么了,您受伤了。”
“莹莹,这就是你作文比赛得的奖金?”刘应龙的语气里有无限的哀伤与悲愤。
“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到这里来唱歌。爸,我就是看您挣钱挣得太辛苦,我想帮帮您。”
刘应龙轻轻摇了摇头:“莹莹,爸爸不需要你帮助,爸爸能够支撑起咱们这个家,爸爸只希望你能够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说着,刘应龙叹了一口气,“莹莹,扶爸爸起来,我们回家。”此时,刘梦莹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为自己,更为这位疼着自己、爱着自己的父亲。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因为怕事态扩大,张辉已然拨打了110报警电话。警察在第一时间赶到,把相关人员一同带到了派出所,经调查取证,认定肇事者是章学古一方,责令罚款并赔偿刘应龙一方的经济损失。就在这天晚上,在派出所的办公室里,刘应龙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那位模具厂前任厂长章明。章明一见受害者是刘应龙,显然也是大感意外。
“小刘师傅,原来是你呀,你看看,这真是的。”章明说着,脸上露出些许的愧疚,“这个小王八蛋,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他。”章明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沓钞票,递到刘应龙的手里,“小刘师傅,实在是对不起,这里是五千元,您看着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吧。”
刘应龙冷漠地从这一沓钱里数出两千元,把剩下的钱塞回了章明手里,回头冲刘梦莹说道:“莹莹,我们走,我们回家。”
两千元是派出所判给章学古赔偿给刘应龙的经济损失,刘应龙一点也没有多拿。章明望着父女俩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小刘师傅,如果想要重新回公司的话,公司时刻都欢迎您。”
最后的这一句话,刘应龙听到了,他的嘴角只是揶揄地笑了笑,而脚下却并没有停留。
八
一连几天,刘应龙和庞彩凤仿佛是调换了位置,已然彻底康复了的庞彩凤,在家呆着心里觉得更加憋闷,满脑子全是陈小鹏的身影,想着不如出去趴活,多挣一点,也好将来求人的时候能多点应急,只要儿子能重新回到身边,回到这个家中,她不惜砸锅卖铁。而刘应龙的身体本无大碍,但是陆阳因为局里临时有事,被电话抽调回去,那么在新安小区内负责监视老教授的任务就落在了刘应龙的身上,他便就势留在了庞彩凤的修鞋铺里,一边帮助照应一下修鞋生意,一边密切注视小区花园内的点滴变化。他本来就是技术相当不错的钳工,从庞彩凤那里偷点修鞋的手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修鞋是幌子,盯梢是任务。然而,老家伙好像觉察到了什么,这几天连小区的大门都没出,只是围着小区花园遛遛弯,和熟悉的老朋友聊聊天,其间还有意无意地朝刘应龙这边望了两眼,吓得刘应龙赶忙敛神,假装集中精力修鞋,可是还是有一颗钉子给钉歪了,气得他低声骂了声“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接受“任务”以来,他对那个人就失去了原有的尊敬,而在心里面称其为“老家伙”了,鄙夷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夏日的午后仿佛万物都被阳光晒得没了精气神,这时的刘应龙就喜欢靠在门板上迷糊一小会儿,不时有些轻微的徐风拂面,那叫一个爽。然而这天,朦胧中他似乎梦到了女儿刘梦莹,刘梦莹终于考上了北京大学,拿着录取通知书,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他也乐得合不拢嘴,需知道,这是多少年来的一个愿望啊!怎么回事?刘应龙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那种温热的感觉一下子就减弱了不少。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眼前一个巨大的山一样的黑影好像正向他压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老家伙,那个自己负责盯梢的对象——老教授。此时老家伙好像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一眼不眨地望着他,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的笑容。刘应龙朦胧的睡意一下全跑到爪哇国里去了。
“你……你……”他一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师傅,吓着你了吧,刚才看你好像是睡着了,一定还梦到了什么好事,看把你乐的。”老家伙似乎对刘应龙的慌乱并没有感到惊疑,相反倒觉得很有趣似的。只有刘应龙自己知道,此时他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以前在不知道老家伙所做下的龌龊事时,觉得这个人挺随和的,丝毫没有教授的架子,可现在在刘应龙的眼里,完全是只笑面虎。
“咦,师傅,你不是在小区门口开摩的吗?怎么,怎么又修上鞋了?”老家伙不愧是教授,记性很好,还记得刘应龙是个开摩的的。
“噢,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帮我女人看看摊儿。”
“是这样啊,那师傅您帮忙给看看这双鞋还能不能修?唉,这是我姑娘的,如今的年轻人呀,您瞧这鞋,无非就是开了一道线,其他不是还好好的?这就想扔掉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简直就是被宠坏了的一代人。”递过来的是一双漂亮的乳白色皮凉鞋,确实只是开线了,修理这样一双鞋子,对于刘应龙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然而他似乎没有搞明白,一个暗地里进行贩毒勾当的人,难道生活中还会在意一双鞋子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要么是公安局搞错了,误会了老教授;要么就是这老家伙一定发现或听到了什么,故意拿双破鞋前来试探自己,这么想着,刘应龙忽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师傅,这双鞋不好修么?看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话,老家伙探下身,似乎想要确定一下刘应龙是否真的发烧了。
“你……你别过来。”刘应龙完全是下意识的、颇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倒一下把两个人都吓得愣住了。
“怎么,师傅,看起来你好像很怕我么?”
“没……没有。”刘应龙试图在努力掩饰着自己慌乱的情绪,“我只是担心别弄脏了您的手,我知道您是一位有知识的人,不像我们,整日风吹日晒的。您这双鞋没问题,我一会儿保准给您修好。”他及时地转换了话题。
老家伙似乎相信了刘应龙的话,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家伙并没像其他人那样,把鞋搁在这里,自己先去干别的事,过一会儿之后再来取走修好的鞋,而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马扎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刘应龙穿针引线,这倒让刘应龙又莫名地紧张起来。想要委婉地劝老家伙离开,可是又找不出恰当的理由,他甚至担心,别自己一旦说不好,再让老家伙觉察到什么,那样可就坏了大事,于是他并不言语,只有手上加紧干活,等干完了活儿,老家伙该没有理由不离开修鞋铺了吧?刘应龙这样想着。
“师傅,看来您的手艺真的不错,以后您一旦不开摩的了,还可以开个修鞋铺嘛,只不过现在修鞋的活儿没有以前多了吧?”刘应龙没有回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师傅,我发现您这个修鞋铺还真是一个观景的好地界儿,小区里的三教九流,只要在小区里活动,您这儿可是尽收眼底呀。”付过款,老家伙接过鞋,临了扔下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又着实让刘应龙紧张心跳了好一阵儿。刘应龙已决定,今晚等那位年轻的警官一回来,他就去把这差事给辞了,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当英雄的材料,别到时不仅没立功,因为自己的失误再反而坏了人家公安的大事,那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喽。
打定主意,他就开始忙着给庞彩凤准备午饭,莹莹那孩子经过那一个教训,仿佛一下长大了,这几天只一心扑在了功课上,今天去同学家,早就说好中午不回家吃饭,刘应龙略带轻松地笑了笑。庞彩凤回来后简单扒拉了几口饭,又歪在床上迷瞪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忙忙地去小区门口外趴活了,眼瞧着修路工程快要进入收尾了,开摩的的兴盛期也就那么几天了,庞彩凤的心里就越发地起急。当只剩下刘应龙一个人的时候,刘应龙一时觉得百无聊赖,而漫长的午后仿佛总也过不完似的,热闹了一上午的小区花园此时倒一下安静了下来,老人孩子这个时候大都习惯性地在午睡。刘应龙此时也觉得困意袭来,他站起身,走进铺子里,端出早已沏好的一杯茶,打算坐在门口品茶、发呆。他习惯性地朝花园里扫了一眼,不觉一下怔住了,却见老家伙独自一人坐在树阴下。往常这个时候,老家伙大概早已回家休息去了,刘应龙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似乎有戏,这个时候接头的话,绝对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刘应龙小心地贴近窗户后面,尽管知道老家伙根本不会发现自己,但他还是想尽量做到万无一失。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是凝固住了,刘应龙从来也没感觉到消磨时间竟会是这么的难。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小伙子看似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咦,难道是他?刘应龙紧张得似乎都忘记了呼吸,天哪,小伙子真的是去找那个老家伙的,看得出来,小伙子还是有些紧张的,左右观望着,甚至还回了一下头。真的是小六子,刘应龙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使劲揉了揉双眼,没错,就是小六子。瞬间,刘应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在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小六子是来找自己的,然而不是。刘应龙一下明白了,为什么短短的时间内小六子能够脱胎换骨,什么靠同学的帮助当上了经理,全都是扯淡。刘应龙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疼得他咧了一下嘴,绝对不是自己所希望的是在梦中,一切都不用说了,那个前来联系的下线一定就是小六子了。犹豫了片刻,刘应龙终于哆哆嗦嗦地掏出了装在兜里的手机,颤抖地按下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
几天后,《北京晚报》就刊登了一条重要消息,本市破获了一起重大贩毒走私案件,犯罪嫌疑人是我市某大学中文系退休老教授,据说此人很善于伪装,平日生活非常俭朴,不尚奢华。案情公开后,舆论哗然,而所有相关人员在结案后都得到了一定的奖励。那天,当老周捧着三万元奖金来到刘应龙的住处时,却发现刘应龙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涨。
“周队长,我想打听一下,小六子,噢,不,就是甄诚,他最多能判几年?”
“这个我说不好,这应该是法院方面的事,不过,”老周顿了一下,他发现刘应龙比较在意这个犯罪嫌疑人,“一来他涉案不深,是个新手;二来认罪态度较好,检举、揭发了几名重要的贩毒分子,算是有立功表现吧,我想法院方面应该会考虑从轻处罚的。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三年。”刘应龙不禁轻轻舒了口气,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刑警陆阳却在这时开了口。
“刘师傅,这次您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局领导表示,您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刘应龙充满希望地望了老周一眼,从老周坚定的目光中,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刘应龙嗫嚅了一会儿。
“是……是这样的,我女人带过来一个孩子,叫陈小鹏,前些日子犯了点事,我想请领导看看,能不能少判两年,这孩子毕竟还不到十八周岁呀。”了解了大致情况后,老周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字斟句酌。
“刘师傅,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会安排陆警官去核实的,一有消息,肯定通知您。”
“谢谢,太谢谢了。”刘应龙激动得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老周他们走后,刘应龙把那三万元奖金全部存在了银行里。他希望三年以后,甄诚从里面出来后,用这笔钱好好找点事情做,洗心革面,作一个本分人。
九
如果早知道会是那样一个悲惨的结局,刘应龙是绝对不会打那个报喜的电话了,尽管事后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于事无补。那天,刘应龙接到陆阳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鉴于陈小鹏所犯的案情较轻,本人又是未成年人,决定给予教育后免于刑事处罚。刘应龙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忍不住就给庞彩凤打了那个该死的电话。
“我为什么就不能沉住气,等她回来后再告诉她呢?”刘应龙经常这么无端地责备自己,而那个时候他往往是两眼红肿、苦不堪言的样子。
那时的庞彩凤刚刚拉了一个客人到地铁站,接到刘应龙的电话后,心里那叫一个美,她当即决定空车返回,想要尽快见到刘应龙,向他打听详细的情况。这个死阿龙,没想到还跟公安局的人有联系。庞彩凤忍不住就想,儿子虽然出来了,可是原来的学校会怎么处理鹏鹏呢?万一给开除了怎么办?事情就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庞彩凤的摩的驶入了逆行线,正好和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撞在了一起,庞彩凤就像一只舞动翅膀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当场就死亡了,而那辆肇事的摩的简直就不成样子了。噩耗传来,刘应龙差点跟报信的人打了起来,他绝对不相信这会是真的。然而当看到庞彩凤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走后,刘应龙真的是欲哭无泪,一个活生生的人早上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瞬间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想不通,也不愿去想,刘应龙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天阴沉,立秋以后第一场像模像样的雨就这样降临了。在刘梦莹的陪伴下,刘应龙来到了看守所的大门外,在这里他将迎接回家的陈小鹏。经过惨痛教训洗礼后的陈小鹏,比以前稳重了许多,他一下发现来迎接他的人当中没有自己的母亲庞彩凤,孩子幼小且敏感的心灵一下猜到了什么。
“我妈呢,我妈怎么没来?”陈小鹏急切地、有些慌张地询问着刘应龙,孩子已本能地意识到,他的母亲出事了,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刘叔,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应龙无言地走上前,一把将陈小鹏揽入怀中。
“鹏鹏,以后刘叔就是你的亲人了。”
“不,我要妈妈,我要妈妈。”陈小鹏疯了一样哭喊着。
“鹏鹏,以后你就是刘叔的孩子了,你莹莹姐也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待你,你就是我们家庭中的一员。”刘应龙轻轻拍着陈小鹏的肩膀,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给陈小鹏以鼓励。而陈小鹏则一下挣脱出来,冲进雨雾里,“呜呜”地哭着,根本不再理睬刘应龙。刘应龙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刘梦莹站了出来,她冷静地来到陈小鹏身边。
“陈小鹏,我告诉你,庞阿姨已经去世了,她已经不在了,我们希望你能到我们家来,好好生活。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决不相求。”
“我……刘叔。”陈小鹏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打湿了刘应龙衣服的前襟。
庞彩凤的丧事办得俭朴,一如庞彩凤活着时的生活,让刘应龙感到欣慰的是,几乎所有开摩的的哥们儿都来了,尤其老蔡也来参加了,老蔡紧握着刘应龙的双手,刘应龙从中感到了传递过来的力量。
“阿龙,没想到会是我那辆摩的,我……”
“老蔡,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命。”
“阿龙兄弟,听哥一句话,以后别再开摩的了。”
“不开了,一定不开了。”刘应龙木然地回答着。其实已有很多人相继选择了退出,就在两天前,新修的道路举行了通车仪式,宽大舒适的公交车驶过新安小区的大门口,无疑方便了人们的出行,摩的司机的队伍正在迅速萎缩。可是,不开摩的,又去干什么呢?现在的刘应龙将要负担起两个孩子的生活、学习,这笔费用像山一样压得刘应龙喘不过气来,仅靠修鞋铺的那点可怜收入是远远不够的。回到家中,两位老人冲着他无言地叹了口气,父亲递到他手里的是一张名片,那是模具厂前任厂长章明特意留在这里的,老父亲尽管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老头儿和老伴儿默默地走进了里屋,他相信儿子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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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 图 卞秉利
作者:黄建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