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步连环（上）

　　一 祸起萧墙

　　江志荣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咬牙切齿。

　　王克江，你是个混账王八蛋，如果当初你不敢打保票，那么，你就不应该收下我的六千块！那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啊！现在你把装修工程包给了别人，那六千块，却黑不说，白不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一定找你个龟孙子算账！

　　2003年6月4日上午十一点多钟，阳光仿佛江志荣心中的熊熊怒火一样炽热难当。走在大街上的女人们大都戴着太阳镜，尽管躲在遮阳伞下，但仍然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高大的大巴公交车不堪炎热，气息沉重，笨拙而缓慢地前进着；小巧玲珑的各式小轿车，像兔子一样地快速奔逃着，仿佛是在躲避着难挨的酷暑。

　　江志荣怒气冲天地走在街道上，在六月的阳光下，他仿佛正在奔腾着的一团燃烧的烈火一样，非常的可怕吓人。

　　江志荣气冲冲地迈步进了青年创业广场的大门，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就在四楼办公，他轻车熟路地乘电梯直接到了四楼。经理办公室的门前仍然坐着那个漂亮的女秘书，她穿着一件抹袖的白色连衣裙，露着大半个前胸，两个奶子直挺挺的，很是性感！江志荣心想，她肯定是王克江的小姘，—脸的狐媚相。

　　江老板，您又来了，还是不凑巧，我们王经理开会去了。女秘书嗲声嗲气地说。

　　骗谁呢？他就在办公室坐着呢，今天，我一定要见到他。

　　我真没骗您，他一早就开会去了，不信，您看！女秘书说着打开了经理办公室的大门，江志荣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确实空无一人。

　　于秘书，你马上来一下，我有件急事！副经理办公室的门前，站着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冲女秘书喊了一句。

　　您稍等一下，马经理，我马上就来。女秘书冲那个白头发中年男人嫣然一笑，转而对江志荣说道，我没骗您吧。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说不准，可能是明天吧，他如果回来，我一定转告他，就说您今天来找过他，让他给您回电话，好不好？对不起，马经理找我，就这样吧，再见！女秘书说着话，匆忙地去了副经理办公室，她留下的一股余香经久不散。

　　妈的，他们有钱的大老板真会享受，放一个花瓶一样的女人在身边，成天嗅着女人的香水味，晚上还要在一起快活，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江志荣见女秘书走开了，便乘机鬼使神差地溜进了王克江的办公室。

　　王克江的办公室足有六十平米大，高大的落地窗让整间办公室显得十分的宽敞明亮。靠西面墙放着一张宽大的老板桌，后面是一张靠背转椅，转椅后面放着两个大书架，都是文学和企业管理方面的书籍，这家伙还真能附庸风雅。东面墙上挂着一个镜框装起来的书法条幅“天道酬勤”，笔力遒劲有力，是一位并不知名的书法家的作品。靠东面北面的墙下摆放着一圈真皮沙发。老板桌上有一台液晶显示屏台式电脑，电脑旁边有一个黄花梨笔筒吸引了江志荣的目光。

　　笔筒古香古色，江志荣认定，这件东西肯定是值点钱的工艺品，说不定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他向门外张望了一下，见女秘书还没有回来，他急忙把笔筒中的笔倒在桌子上，把笔筒迅速装进了自己的皮包中。他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匆忙转身出了王克江办公室，并回身带上了大门。他稳了稳心神：笨蛋，决不能显出神色慌张的样子，那样会立刻让人发觉你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迈着从容的步伐，故作轻松地乘电梯下楼，等到出了青年广场的大门，他一下加快了脚步，此时，仍然是烈日当空，他感觉后脖子流淌的汗水仿佛一条条小虫子在蠕动。

　　你王克江拿了我六千块，装修工程却包给了别人，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不能让六千块白打了水漂，现在我拿你的笔筒作补偿，我江某人决不做赔本的买卖！

　　江志荣哪里知道，他的顺手牵羊就要让他大祸临头了，他的命运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二 从不安分

　　江志荣之所以和王克江这样的人打交道，应该从他停薪留职下海搞装修说起。可是，要说起他停薪留职下海搞装修的事，还得从他的从不安分的性格说起，这要追溯到他的童年。

　　江志荣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人。

　　江志荣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六岁时，母亲患白血病去世，没过两年父亲再娶，江志荣不能与继母很好地相处，父亲便打发他跟了奶奶。祖孙俩相依为命，住在棉纺新村的一间平房里过日子。

　　因为江志荣是新来的陌生孩子，又加上长得瘦小，在胡同里经常挨一些孩子的欺负，他性格倔犟，从来不向那些孩子低头认输，他常常被一大群孩子群起围攻，被打得鼻青脸肿，那些孩子得手后，经常是一哄而散。这时候，既是邻居又是同学的李晓红就会跑到他的身边，把江志荣从地上拉起来，她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收拾散落满地的书本和铅笔盒，然后，两个孩子一起回家。

　　你怎么那么傻，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吗？你就向他们低头吧！李晓红梳着一个长长的马尾巴，又大又黑的眼睛中满含着关切之情。

　　我不向他们低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向我低头。江志荣挥了一下小小的拳头说。

　　你做梦吧，像你这么瘦小枯干的。李晓红撇着她那张红红的小嘴，露出一脸不屑的样子。

　　你等着吧，我明天就去拜师傅学武术，到时候，我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都打趴下。

　　李晓红听了江志荣的话，不禁停下了脚步。傻小子，还真看不出，你挺有志气的，真让我佩服。你说拜师傅，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有一个礼拜天早上，我跟着爷爷到二宫花园去玩，看见有一个人，光着膀子在那儿练武术，那拳打得让人看着就眼花缭乱。他躺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就能蹦起来，可神了！

　　太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拜他做师傅。

　　江志荣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做完了功课，早早地上床睡觉，并上了闹表，早上五点钟起床。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来到了二宫花园，在一个小树林边上，他果然看到有一个人在那儿打拳，四十多岁的样子，光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黑布裤子，不足一米七的身高，细腰宽肩，身上都是腱子肉，一张瘦脸满是刚毅的线条，双眼炯炯有神。

　　江志荣跑到那人的身边，扑通跪在地上，师傅，请您收我做徒弟吧，我要向您学武术。

　　那个人停下来。小朋友快起来，我这两下子，可收不了徒弟，我在这儿只是强身健体。那人说着，把江志荣从地上拉了起来。

　　师傅，今天我一定要拜您为师，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江志荣说着，又扑通跪在了地上。

　　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学武术？

　　我总在胡同里挨欺负，他们一帮一帮地追着打我。

　　他们为什么总欺负你？

　　我妈死了，我爸给我娶了后妈，我和后妈关系不好，现在，我跟着奶奶，我是新来的，他们欺负生人，我不服他们，所以他们经常打我。

　　可怜的孩子，这样吧，我每天早上都在这儿练功，你愿意来就天天来这儿找我，我教你个一招半式的，将来不受人欺负就行了。我不会收你做徒弟的，你将来应该以学业为主，上中学考大学，考上大学才会有出息，才能分配好工作。那才是你的未来！你听明白了吗？孩子，快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志荣，住在棉纺新村。师傅，您贵姓？江志荣从地上爬起来。

　　我姓尹。

　　尹师傅！江志荣高兴地叫了一声。

　　从那日起，江志荣每天一大早便来到二宫花园，向尹师傅学习武术。

　　开始的几个月，尹师傅只是让江志荣练习马步冲拳等基本功，还让他围着花园长跑，半年下来，江志荣的个子竟然蹿了半头，而且觉得浑身是劲，打出的拳头感觉确实有了力量，直到这时，尹师傅才一招一式地教了他一套防身的拳脚，只一个月的工夫，江志荣就把这套拳脚功夫练熟了。

　　那天早上，尹师傅对江志荣说，这套拳脚足能让你一辈子防身不挨欺负了，我不能再教你什么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应该以学业为主，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见面了，我以后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你好自为之。你要记住，我教你这套拳脚，只是让你防身不挨欺负，可不是让你去逞强欺负别人，更不是让你为非作歹！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师傅。以后，我上哪去找您，我还没向您报恩呢。

　　孩子，你不用找我，你只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重点中学，将来还要考重点大学，等大学毕业，分配了好工作，有了出息，出人头地了，就是向我报恩了。

　　江志荣扑通跪在地上，向尹师傅磕了一个响头，谢谢师傅！

　　尹师傅转身离开，从此，江志荣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神秘的尹师傅。

　　胡同里的孩子几乎都尝过了江志荣厉害的拳脚，从此，他们对江志荣刮目相看，有很多人仿佛众星捧月似的聚集在了江志荣的周围，江志荣一时间成了胡同中的英雄。当然，他也成了李晓红的护花使者，那些孩子同样把李晓红奉若神明。

　　江志荣始终牢记尹师傅的话，自己应该以学习为主，将来一定要考上重点中学、重点大学，上了大学才会有出息，才会出人头地。所以，他和李晓红比赛学习，到期中期末，两个人的考试成绩总是不相上下，就这样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地度过了小学的美好时光。

　　后来，他们双双考上了同一所重点中学，上高中的时候，他们有了朦胧的爱情，但是他们深知考大学是当前人生最大的目标，所以，他们都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决不发生早恋的问题。最后，江志荣考上了金州市财经大学，而李晓红考上了金州市师范大学。两个人直到上了大学后，才开始热恋起来。

　　他们上大二的时候，江志荣的奶奶去世。他们上大三的时候，他们两家所住的平房改造，李晓红家分了一套偏单元，江志荣一个人分了一套独单，他们仍然是邻居。江志荣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国有企业工作，李晓红被分配到岸西区一所重点中学任教，教初中。一年后，两人喜结良缘，又过了两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江晓晓。

　　又过了五年，三十岁的江志荣越来越不喜欢在人浮于事的国有企业浪费生命，他和妻子李晓红商量，决定办理停薪留职，下海经商挣大钱。他信誓旦旦地对李晓红说，我一定让你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

　　李晓红知道江志荣从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人，阻止他也没有用，与其让他在单位工作不顺心不如意，倒不如让他到社会上闯荡一番。成功了当然求之不得，不成功还可以上岸，毕竟是停薪留职，还没有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便同意了他的这个决定。

　　这时候，金州市加快了城市建设的步伐，全市到处都在大搞拆迁，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时间房屋装修成了热门行业，有着非常好的发展前景。于是，江志荣说干就干，立刻投身干起了装修业务，又是注册公司，又是承租门脸，又是招兵买马……忙得不亦乐乎。

　　三 结识王克江

　　一位水产公司的副总，姓刘，在瑞江花园购买了一套三居室商品房，他爱人到装修市场找装修队，正好撞上了江志荣。江志荣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承揽下了这单装修业务。江志荣带着他的装修队争分夺秒地进驻，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任务，且收费合理，刘总夫妻很是满意。又由于江志荣的服务态度好，竟然感动得刘总承诺为他们推荐新客户，且保证赚大钱。

　　江志荣当时根本没有在意刘总的承诺，他知道，很多时候，人们只是口头说说，这耳朵听，那耳朵冒，当不了真的。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刘总竟然主动给江志荣打来了电话，他说他有一位朋友是进出口纺织品公司老总，他们最近有一套五百平米的门脸要装修，我向他推荐了你们。如果哪天有时间，我给你们引荐一下，双方见个面。

　　江志荣听了刘总的喜讯后，心跳加快，兴奋得直冒热汗，真是富贵逼人来，只要自己保证装修质量，且有一个好的服务态度，就不愁没有业务上门！这不，好事就这样不请自来了。

　　刘总，太感谢您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跟您这位朋友见面，我想是越快越好，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定今天晚上，您和朋友再联系一下，我请客，咱边喝边聊。

　　江志荣放下电话，就给妻子李晓红打电话，问她家中还有多少钱，纺织品进出口公司有一笔装修业务，少说也得二十万的营业额，至少能赚五万块，可是，咱必须先出点血，给公司老总来点甜头。这年头，你不给人家好处，人家凭什么往你嘴里送肥肉？

　　这两年，李晓红瞒着学校，利用业余时间偷偷地干家教，借用娘家的偏单元，教了七八个学生，存下了一点积蓄。可是，江志荣注册装修公司，租门脸，添置设备，用了不少钱，家底所剩无几，只有八千多元。

　　你给我取七千元，一千元请客吃饭，六千元作为红包送礼。。

　　当天晚上，在金鲤门酒家的一个小雅间里，江志荣与两位公司老总见了面。江志荣提前在超市买了一瓶高度茅台酒。纺织品进出口公司老总名叫王克江，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四十多岁，稍稍有些秃顶，说话时春风满面，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对人的态度很是亲切，是个典型的见过大世面的商人。

　　王克江主动举起酒杯，江老板名牌大学毕业，放着铁饭碗不要，主动下海经商，佩服佩服！

　　三个人酒逢知己，说话投机，不仅干了一瓶高度茅台，而且又干了两瓶王朝干红，每人又喝了一瓶啤酒。结果，三个人都有了一些酒意，说话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互相拍着肩膀，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都会引得三人哈哈大笑。

　　酒足饭饱后，王克江对江志荣说，刘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说到我们门脸装修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要集体研究。不过，我一定给你努力争取，假如这一次没有为你们争取上，你也不要恼，今后还有的是机会。

　　江志荣知道王克江在向自己打官腔，他借着水产公司刘总去洗手间的空隙，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六千元本来就有些分量，这可是自己的家底钱，他感觉有些压手。他的心跳又一次加快起来，拿着信封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王总，小弟就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这可不行，你不能让我犯错误！王克江一个劲儿地摆手推辞。

　　王总，您还信不过我吗？咱今天既然交上朋友，您就放心，我不会害您。您别推让了，让刘总看见不好。说着，江志荣把信封塞进了王克江的公文包里，并拉上了拉锁。

　　刘总一步迈进来，两个人就没再提信封的事。

　　王克江坐上他的奥迪A6时，江志荣紧紧地握着王克江一双软绵绵的大手，拜托您了王总。

　　江老板，您放心，我一定为您争取。

　　王克江亲切的笑容，让江志荣似乎看到了希望。

　　以后的日子，江志荣可以说是朝思暮想地盼着王克江来电话。这一段时间，手头没有新业务，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了王克江的身上，他相信六千块钱不会白花。

　　他很想主动给王克江打电话，但是又怕这样做有催促之嫌，引人反感，所以只好一个人默默地苦捱时光。每有电话铃声响起，他便会跳起来迅速抓起听筒，手机铃声响，更是让他迫不及待，可是每次来电话的人都不是王克江，都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大救星。

　　他有时会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悄悄来到那间五百平米的大门脸前，看看依然是铁将军把门，还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他悬着的一颗心又放下来：耐心等待吧。

　　这天上午，他接到了一个两居室商品房的装修业务，一个月下来，能赚五千元，他带领装修队又是争分夺秒地入驻。他算计着，如果王克江那边来了消息，两个活可以同时进行，如果他那边一时半会儿没消息，正好集中精力抢着把这边的活干下来，等你来了消息，我们又可以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你那边的业务。

　　一个月下来，两居室商品房装修完成，王克江那边仍然是悄无声息。江志荣又一次来到了那间五百平米的门脸前侦察动静，不看则矣，一看竟让他火冒三丈，有一帮人正干得热火朝天，装修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半。

　　江志荣根本来不及细想，拿出手机就给王克江打电话。王总啊，我是江志荣！

　　啊，江老板啊，我正要给你打电话，那间门脸装修，经过集体研究承包给了一家较大的装修公司，没有给你争取下来。不过，没关系，后面还有机会，我有十几个门脸都等着装修呢，保证有你的活。

　　江志荣心里想，又他妈的跟我打官腔，跟我来缓兵之计。

　　这事急不得，再等等，你放心吧。

　　那，我等您的好消息。江志荣感觉被王克江这个笑面虎耍了。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我给你打电话，你才不得不这样应付我。

　　又过了一周，江志荣又主动给王克江打电话，他还是那句话，再等等，还没具体的装修计划，等研究下来，我一定通知你。

　　这样的电话几次打下来，江志荣的心里非常有气，于是，他亲自登门去纺织品进出口公司面见王克江。王克江又是用非常亲切的态度，把江志荣搪塞过去。以后，江志荣再给他打电话，这家伙就拒接，再登门拜访，索性给你来个不见面。

　　于是，怒气冲天的江志荣不得不顺手牵羊，拿了王克江的黄花梨笔筒。妈的，一定是那家伙给你的钱比我多，所以你这个大贪官，就把业务给了他。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六千块钱，可是我们的家底钱，不能这样打了水漂，我决不做赔本的买卖！

　　四 警察上门

　　当天下午两点多钟时，江志荣正准备出门到自己的公司去上班，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江志荣急忙开了自家的防盗门，见门口站着两名高大的警察，一位四十多岁，一位二十多岁，他们目光冷峻，表情严肃。他当时心中一惊，但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他故作镇静地问了一句，请问，你们找谁？

　　你就是江志荣吗？年轻的警察问道。

　　我就是江志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和您核实一下，您看，我们不能这样站在门口说话啊！中年警察说道。

　　那，二位请进！我这屋子小，请坐。

　　两名警察一进房厅的门，他们的目光同时盯着茶几上的黄花梨笔筒，并很快地对视了一下眼神。他们坐在沙发上。

　　我给你们二位沏杯茶。

　　不必了。中年警察打了一个手势，您也请坐。我们想问你，你今天上午去过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吗？

　　我知道二位的来意，我实话跟你们说，今天上午十一点多钟，我确实去了纺织品进出口公司，而且进了王克江的办公室，拿了他的一个笔筒，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个笔筒。我为什么要拿他的东西？前一段时间，我送了他六千块，打算承包他们五百平米的门脸装修工程，可是，后来他却把工程包给了别人。我找上门去，他一味地搪塞我，再给他打电话拒接，再找他人索性给你来个不照面，我不能让我的六千块白白打了水漂，所以，我就拿了他的这个笔筒。

　　你们之间的恩怨，暂且放在一边，那只能说明你拿这件东西的动机或者叫原因。可是，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你私自闯入人家的办公室，然后，在没有任何人在场的情况下，拿走一件价值不菲的物品，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偷盗行为。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去我们派出所。

　　江志荣还想说什么，年轻警察不容分说，动作非常敏捷，只眨眼的时间，就给江志荣戴上了手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有话到所里说去，自然有你交代的时间，到时候，你不说都不行。

　　沉甸甸的手铐转眼间就让他失去了自由，江志荣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一下子蒙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因为一时的愤恨和冲动，不计后果地顺手牵羊，竟然闯下了塌天大祸。

　　他看见中年警察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茶几上的黄花梨笔筒装进一个塑料袋中，然后，放进皮包里。

　　江志荣戴着手铐，被两名警察带下楼时，他实在不敢抬头面对这些成天打头碰脸的邻里们，他上了警车，警车立刻响起了让他胆战心惊的警笛声……

　　五 身陷囹圄

　　经过几轮审讯后，江志荣被押进了看守所，等待开庭宣判。

　　一个月后，法院对江志荣一案开庭宣判。经过物价局价格认证中心评估，黄花梨笔筒系明朝年间文物，价值在一万八千元。江志荣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在监狱会面室里，江志荣隔着厚厚的玻璃，拿着电话听筒，面对满脸泪痕的妻子李晓红，心如死灰，他对未来的一切悲观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

　　死江志荣，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王克江的事？如果我早就知道，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就算不过那点账来？六千块钱算什么呀，我们不要了，就算花钱买教训了，从今往后，再也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了。现在可好，人家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你呢，一个破笔筒，换了三年徒刑，你傻不傻？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再说也没有用了，我们离婚吧，我这样的人不配有家庭，女儿有我这样一个坐牢的爸爸，她永远也抬不起头来……江志荣说不下去了，他感觉喉咙仿佛堵了一个大疙瘩。

　　李晓红听了江志荣的话，立刻止住了悲声，瞪圆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厉声说道，江志荣，你是个王八蛋！自从你出事的那一天起，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是一时糊涂，你被抓进来，我没睡过一天好觉，成天是噩梦缠身，你看看我都瘦成了什么样了？为了你的事，我像疯了一样四处活动，请了最好的律师为你辩护，为了什么？还不是盼着法院少判你几年。咱从哪儿跌倒的从哪儿爬起来，人这一辈子谁不犯错误，谁不跌跟头？有什么了不起的，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出来后，咱好好做人，咱从头再来！你不是笨蛋白痴，好好干几年，东山再起，活出个人样来。到那时，让他们看看，咱照样活得有尊严！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人话吗？一点志气也没有！李晓红的眼里又禁不住淌下了泪水。

　　江志荣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水，猛地清醒过来，多么好的女人啊！晓红，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我在里面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从里面出来，出来后，像你说的，我一定要东山再起，活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看看。

　　李晓红脸上有了笑容。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在外面等着你！李晓红说到这儿，深情地望着江志荣，我永远爱你！

　　江志荣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心里暗自庆幸，真是患难见真情，自己遇上了一位多么好的女人啊！他真想说些什么动情的话，可是话一出口，竟是：你一个人带孩子，苦了你啦。

　　你就放心吧，女儿是咱的心头肉，不用你惦记着，我一定疼她爱她，培养她好好学习，好好做人。李晓红说着，用手绢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对了，我还要嘱咐你一句，在里面，你要改改你那火暴脾气，我知道，你会两下拳脚，可不能在里面逞能。咱在里面就装孙子，千万别惹是生非，凡事忍着点，别争强好胜。我都咨询律师了，咱表现好一些，有了一定积分，还可以减刑呢，争取待个一年半载的，早早地出来，干你的正经事。

　　我知道了。

　　江志荣就这样满怀着对妻子李晓红的深情厚爱开始了他的监狱生活。

　　西关监狱第四监室，共有十名人犯，有五张上下铺。

　　江志荣第一天被带进第四监室时，有三个年轻人犯立刻沉着脸围住了江志荣。

　　为首的家伙长得比较高大，足有一米八，一张大马脸上长了一对凶狠的狼眼，面如死灰，鹰钩鼻子。

　　江志荣一直记着妻子的嘱咐，决不惹是生非，因此，他收起平日那副棱角分明的刚毅脸颊，变成了满脸堆笑，本来一副练武术的挺拔身板，也佝偻下来，他点头哈腰，装成了十足的孙子相。

　　马脸伸手介绍一个坐在下床上的四十多岁男人。这人长得比较粗壮，满脸的胡子茬泛着青光，一双三角眼瞪着江志荣。马脸竟然是一个公鸭嗓，你进第四监室，要懂得这里的规矩，先让你认识一下管事大哥，周亮周哥，我叫贾贺，他们都喊我贾哥。

　　周哥，贾哥，请多多关照，请在座的各位多多关照，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各位多教我！江志荣向屋里的所有人来了一个罗圈揖。他知道，你就是一条龙，到这儿也得盘着；你是一只虎，到这儿也得卧着。我这个不慎失足者，竟然和这帮真正的流氓小偷同处一室，真是让人悲哀啊！

　　说话还他妈的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犯什么事进来的？周亮终于开口说话了，江志荣进来时，他一直冷眼观察着江志荣。

　　回周哥的话，一个王八蛋当官的黑了我六千块，却把工程包给了别人，我气愤不过，在他办公室拿了一件东西，一个明朝的黄花梨笔筒，就这么进来了。

　　真是笨蛋，你拿了那孙子的东西，那孙子肯定没事，你却折进来了，傻屄才干这赔本的买卖！周亮不屑地撇着嘴。

　　周哥说的是。江志荣心中暗想，这家伙是个老油条了，一下就看到了问题的实质，难怪他能在这里管事。

　　你个傻屄，写举报信告他，到了纪检委，这帮孙子都■。到时候，孙子就得开除党籍，撤职查办，咱却什么事都没有，那才叫能耐。你个傻屄，我还真看不出，一个知识分子，也有三只手，跟我们大家没什么两样。哈哈……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周亮哈哈大笑，江志荣也非常尴尬地无声笑着。他心里明白，这个周亮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他一见我就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他把我说成三只手，就是为了贬低我，打击我的心志，让我不能有丝毫的自高自大。

　　贾贺说道，傻屄，先上一边蹲着去，叫你起来再起来。

　　以后在监室里，没有人喊他江志荣，大家都叫他傻屄，这全拜周亮所赐。江志荣蹲在一边，心中非常的憋气，他真想不按这里的所谓规矩办事，只要是有人敢动手向他施暴，自己就使出那套拳脚，打他狗娘养的，也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从此，再也不能让你们小看大爷。但是，他忍下了这口气。和这些不按常理办事的流氓们动粗，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哪天睡下了，摁住了，打你个半死，真是划不来。来日方长！骑驴看账本，咱走着瞧。再说了，妻子李晓红说得对，万事要忍耐，决不惹是生非，好好表现，有了积分，就可以减刑，早早地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刷厕所，打扫室内卫生，还有给老大周亮叠被子，洗衣服，自然都落在了新来的江志荣的头上，江志荣没有二话，低头做事。在大食堂吃饭时，他们监室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江志荣打来的饭菜，贾贺并不征得江志荣的同意，两个馒头，拿走了一个，给了老大周亮，整盘洋白菜都拨进了周亮的盘子中。江志荣没有二话，他干吃着馒头，喝着像泔水一样的菜汤。他心中只想着一个大目标，他什么苦都能咽下。

　　那天上午，正是犯人放风的时间，在大院子里，犯人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天。江志荣灵机一动，这时候何不练练那套拳脚，这是自己在外面时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现在练上一练，让周亮贾贺那帮孙子看看，还敢小瞧本大爷吗？大爷只是不愿意惹事，可不是怕你们。

　　想到这里，他来到了大墙角下，距离那些热闹的人群比较远，但他能看到周亮和贾贺一伙人。他先活动了一下腿脚，然后拉开架式，闪展腾挪起来，他的双掌呼呼生风。他用眼角瞄着周亮一伙，那些家伙果然发现了江志荣的不平常举动，于是都快速地凑了过来。

　　江志荣并不理会他们，继续按照这套拳脚的程式，不停地挥拳踢腿。

　　原来傻屄还有这两下子，真他妈的看不出呢。贾贺说了一句。

　　周亮没说什么，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开了。贾贺那帮人像跟屁虫似的，也转身跟着走开了。

　　大家回到监室，周亮召集一屋子的人犯开会，他的表情很是严肃。

　　老几位，咱室里出了一个人物，我从心里佩服。他身怀绝技，可是他却懂规矩，到咱这儿来，一直装孙子，可以说逆来顺受。假如他一进来的时候，跟咱耍横，咱几个都不是个儿。这样的人，我们大家都要拿人家当个人物。我说的这个人，你们都看见了，他就是老江。老江我给你竖大拇指，以后，你们他妈的不能再跟老江叫傻屄，他就是咱监室里的越王勾践，你们要叫江哥。贾贺，你也要叫江哥，听到了吗？孙子们！

　　听到了，叫江哥。其他人都齐声喊道。

　　江志荣仍然装出孙子样，周哥贾哥，你们太抬举我了，你们还叫我傻屄，我听着亲切。

　　一屋子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周亮说，老江，你不要客气，我想，你不光是咱监室的人物，估计也是整座监狱的人物，你是咱监室的骄傲，我们应该大捧特捧。到时候，看他们哪个孙子敢找咱的茬子，找咱茬子，我们就请老江办他。

　　对，就请江哥办他！贾贺马上改口叫江哥，这家伙还真会见风使舵。

　　江志荣趁机说到，周哥、贾哥，还有几位兄弟，我有几句话要跟各位说说。

　　周亮拍拍江志荣的肩膀，江老弟，不要客气，尽管发表你的高论。

　　周哥，我这也不是什么高论，就是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咱在外面因为各种原因犯了事，抛家舍业被抓了进来，没自由，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累死累活，亲人恨咱们，社会上瞧不起咱。咱怎么办？咱谁也不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啊，我不知你们怎么想的，我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在这儿好好表现，决不惹是生非，纵使你有天大的能耐，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再说了，真有能耐也要往正道上使。咱在外面犯事还不够，还到里面来折腾？那样，挨办更狠，你就别想从这儿出去了。

　　江老弟说得对，我们大伙都努力，好好表现，多积分，争取减刑期，早几年出狱，出去了，好好做人，挣钱养家，再也不能干犯法的勾当了，这里面他妈的就不是人呆的。江老弟是知识分子，有见识，有追求，咱都应该向江老弟看齐。周亮说道。

　　从此，整个监室的人都对江志荣刮目相看。慢慢地，江志荣对同室的人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原来周亮本来是一名街道干部，因为沾染上了赌博恶习，欠下了一屁股赌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铤而走险，在银行门口抢劫一位刚刚从银行出来的妇女，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他还有一年就要出狱了。而贾亮在珠江装饰城做地板砖生意，虽然生意不算大，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年下来能净挣十多万元，如果不发生问题，那么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可是，他的好朋友因为一点小事和一个麻将牌馆老板有了过节儿，贾贺血气方刚，替好朋友强出头，带着一帮人砸了这家麻将牌馆，却锒铛入狱，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还有一年半就要出狱了。

　　周亮、贾贺和江志荣说起自己的遭遇，每每愧疚不已。他们刚进监狱时，决不像江志荣这样装孙子，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但着实吃了不少亏，挨了不少揍，也碰了不少钉子。他们由衷佩服江志荣忍辱负重的功夫，佩服他的深藏不露，也佩服他不一般的见识。又听说江志荣是金州市名牌大学毕业生，更是肃然起敬。在贾贺一再提议下，他们三人就在监室中跪在地上磕头，拜了把兄弟。周亮三十三岁，为大哥；贾贺三十二岁，为二哥；江志荣三十岁，为三弟。

　　一年后，周亮按时出狱。周亮临走时，嘱咐两位把兄弟，我在外面等着你们哥儿俩，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特别是三弟志荣，更要加倍努力，再过半年，争取和贾贺一起出狱。这就意味着，江志荣必须减刑一年半，才能和贾贺同时出狱。半年后，江志荣没有辜负大哥周亮的期望，由于他的出色表现，竟然被减了一年半的刑期，他和贾贺同时出狱了。

　　可是，重获自由的江志荣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六 重获自由

　　江志荣出狱的时候正是2005年5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妻子李晓红到监狱来接他。

　　李晓红秀发齐肩，粉衣黑裙，黑色长筒袜。她还是那样苗条美丽，一双大眼睛还是那样明亮，皮肤还是那样白皙。尽管夫妻俩默默无语，但是他们彼此用眼睛交流着，用心灵沟通着。内心中含着几分喜悦，也含着几分辛酸。

　　江志荣为了遮蔽自己的光头，不得不戴上了一顶长檐帽。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江志荣躲避着出租汽车司机的异样目光。夫妻俩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江志荣嗅到了来自妻子身上熟悉的香味。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一直没有闻过女人的香味了。碍于出租车司机的目光，两个人只是默默地手拉手，再没有过火的举动。江志荣握着妻子柔弱无骨的右手，绵软而细腻，他禁不住一阵冲动。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把目光投向车窗外，他又见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两年的时间，金州市又有了很大的改变，马路上的车辆似乎多了起来，而且好多高档的小轿车，奔驰、宝马、沃尔沃、路虎、霸道随处可见，而金河上又凭添了好几座漂亮的大桥。

　　因为是周三，很多人都去上班了，所以小区里静悄悄的，没有碰到熟人。江志荣暗自庆幸，如果遇到邻居，那将是怎样的尴尬情景？李晓红开了防盗门，两个人先后进了家门，江志荣立刻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温馨。尽管是一个一室一厅的独单，但是在李晓红的精心打理下，家仍然是那样的洁净和温馨。他迅速摘掉头上的那顶长檐帽，和李晓红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贪婪地嗅着妻子的发香，他从晓红白皙的脖颈吻起，然后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香唇，他的嘴里淌进了晓红咸涩的泪水。他的手禁不住抚摸着晓红高挺的乳房，他此刻压抑太久的情欲，仿佛即将决堤的洪水就要奔腾咆哮了，晓红快乐地呻吟着。

　　江志荣，我要你，我要你……

　　江志荣突然停了下来，晓红愣愣地望着他，你，怎么啦？

　　我不能带着监狱的一身霉味和你做爱，我要去洗澡，把这身烂衣服给我扔掉，我要洗掉浑身的监狱味。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江志荣不容分说，三下两下把自己脱了个精光。那堆从监狱穿来的衣服沮丧地摊在地上。

　　把它们都给我扔掉。他转身进了洗手间，迅速地打开淋浴喷头，他站在淋浴喷头下，任水流冲刷着自己肮脏的身体，他足足打了三遍香皂，直到相信自己彻底洗净了监狱的霉气，才光着身子，走出了洗手间，走进温馨的卧室。大白天的，窗前暧昧地拉着厚厚的窗帘，晓红穿着红色的吊带睡裙，诱人地斜躺在床上，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满含着渴望的情欲，迎接着江志荣。江志荣像一条恶狼一样扑了过去……

　　两个人在床上颠鸾倒凤，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方才平静下来。两个人相拥着说着悄悄话。

　　江志荣说，我在家里先待上一段时间，哪儿也不去，谁也不见，就是你爸你妈那儿，我也不去，等着头发长长了，再出去见人。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这两年来的时间，我一直偷偷摸摸地干家教，挣了一些钱，可是都用来还账了，当初，为了你的事，上下打点，请律师，没少花钱，账总算都还上了，可是，没有存项。

　　你一个人带孩子，还没黑没白地干家教，真是苦了你了。

　　我苦点不算什么，现在总算熬出头了，把你盼回来了。为了减刑，你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可是，我为你高兴，你在里面苦扒苦挣地走正道，正是我所期盼的。你现在回来了，我心里踏实了，咱以后会有好日子过。我继续干家教，多收几个学生，多挣点钱，给你继续创业打基础，你要是不愿意在家呆着，就去临时找点事干，等咱有了资金，你还干你的老本行去。

　　媳妇，都听你的。不有那么句话吗？多吃菜，少喝酒，听老婆话，跟党走。事实证明，听你的话准没错，我这一辈子，遇上你这么一个好老婆，是老天爷对我不薄啊。坏了，我的大鸟又不老实了，扑棱扑棱地直拍翅膀，想要回你那个窝。

　　你坏，咯咯……

　　江志荣又一次进入妻子娇美的身体，又一次满腔热忱地踏上了欲望的征程，晓红快活得低声呻吟着……

　　晚上，晓红把女儿晓晓接回来。晓晓已经十一岁了，上四年级了。两年不见，她一下子长高了，现在自己都能骑自行车了。晓晓见了江志荣，先是有些陌生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江志荣，然后，一下子扑进江志荣的怀抱，禁不住哽咽起来。

　　爸爸，我都想死你了，你可回来了。

　　女儿，爸爸也想你。江志荣紧紧地拥抱着女儿单薄的身体，禁不住淌下了泪水。旋即，他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啦，快去洗手吧，爸爸给你们娘儿俩做了好吃的，咱今天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女儿也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去洗手。江志荣和妻子对视了一个眼神。他心想，妻子肯定给女儿做了一定工作，为爸爸极尽开脱，把爸爸说成一个受害者，所以，女儿依然和爸爸那样亲。

　　吃完饭，妻子进厨房刷碗，江志荣则借着黑暗，悄悄地下了楼，把女儿的自行车扛到了楼上。他仔细检查着自行车，前后闸都不太灵了，车链子松了，而且整个车严重缺油。他找来工具动手修理女儿的自行车，他要把对女儿的爱转化为行动。

　　晓红从厨房出来，拿着教案，急着往附近的娘家赶，还有五个学生等着她上课呢。她向丈夫交代了几句，要督促女儿喝水吃水果，十点钟要上床睡觉。交代完，便匆匆忙忙地离家而去。

　　除了给女儿斟水削水果，他还主动检查女儿的作业，帮助女儿复习功课，解决难题。

　　就这样，江志荣暂时留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给妻子女儿洗衣做饭，收拾屋子，静静地等待着头发长长。他终要面对外面的世界，终要到外面去打拼，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但是，他决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他一下子又跌进了命运的深渊！

　　七 又是一念之差

　　这天上午，江志荣正在家里用洗衣机洗衣服，他定好了时间，便坐在房厅里看电视。洗衣机隆隆的声音不断从洗手间里传出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江志荣急忙来到房厅门前，通过猫眼向外张望，不看则已，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把兄弟周亮和贾贺。他自从监狱出来，除了妻子女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外人。一个从监狱出来的人，自觉没脸见任何人，但是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寂寞孤独。如今狱友们主动找上门来，而且是二位把兄弟，正好排遣多日来的孤独寂寞。他急忙打开房门，周亮和贾贺都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三个人拥抱到一起。

　　江志荣给二位哥哥沏茶倒水，又给他们点烟，很是热情。

　　我说三弟，你还真行，就这么窝在家里甘心当起了家庭妇男，正洗衣服呢？哈哈，就差扎围裙了。周亮笑着说道。

　　贾贺在单元房里转了一圈，我说三弟，你真是艳福不浅啊，看你们的结婚照，弟妹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哈，二哥说笑了，糟糠之妻不值一提。

　　我要是有这么位糟糠之妻，一辈子知足了，哈哈！贾贺哈哈大笑着。

　　二位哥哥，你们先坐着，我把衣服洗完了，然后，我整几个菜，咱哥儿仨就在家里喝一回。

　　周亮说，你快洗吧，我们哥儿俩看电视等着你，等你洗完了，咱上外面涮羊肉去，大哥请客。

　　江志荣尽管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经不住两个人死说活说，于是戴上大檐帽和太阳镜，躲躲闪闪地出了家门，像做贼一样地溜出了小区，还好，没有碰到熟人。

　　在一家小饭馆里，他们要了一个小雅间，三个人分了一瓶二锅头，一边喝着，一边互诉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