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许多文艺兮兮的人一样,每个月去香港,必备节目之一是看一场电影——必备节目还包括到上环荷李活道某间再简陋不过的老茶餐厅,在烈日炎炎的正午排长队,逗店家养的懒洋洋的母猫,吃一份煎猪扒饭。于是混迹过遍布港九新界甚至大屿山的电影院,院线从UA到AMC,从百老汇到嘉禾,再到电影节,于是幸运地,近年来几乎没有落下过一场重要的电影。也像所有文艺兮兮的人一样,最爱的,大概还是在油麻地百老汇电影中心度过的一个个洒着细碎阳光的午后。四五个穿白衬衫灰色毛线马甲百褶裙扎马尾的中学女生结伴走在阳光里,甜笑声和风声在树梢间回荡。小青年在7-11买一瓶“冒着汗”的可乐,朝同伴喊着什么。瘦弱的白发老头老太太牵着手从这午后日光里走来,推门走进电影院,买两张下个礼拜一的《看见台湾》的电影票。孩子在廊间奔跑,留下尖锐笑声,母亲温柔地笑笑。而我坐在库布里克书店的户外木条桌椅咖啡座里,戴黑框眼镜围着黑围裙剪着清爽短发的侍应生过来收走咖啡杯,等待电影开场,看着一地细碎阳光,怔了。
那天看的电影《残缺影像》是一部柬埔寨和法国合拍片,导演是柬埔寨导演潘礼德。这部电影用泥偶结合真实的历史片段讲故事,形式奇异,以至于我难以入戏,却坚持着撑过这奇异的几个小时。然后记忆里只留下曾经繁华美妙的关于旧日金边的片段画面。电影中心在活色生香的油麻地,置身屋邨旁边,不远处有天后庙,特殊的日子里上海街上警察鸣笛呼啸而过,夜里庙街灯光夜市到处是卖廉价玩具的小摊贩和美味海鲜小炒大排档,没有深夜里隔着三五米站着戴夸张假发和假睫毛化着超浓妆的一楼一凤半老徐娘。
将近20年在这样的活色生香里,电影中心却可以一直播着文艺电影,看电影的人永远独来独往。在每年一度的国际电影节排着长队等待进场,人群里有灰白长发扎成马尾还穿着格子衬衫球鞋的老先生,也不觉得有任何睽违感而只为同道中人感到亲切。有时不免纳闷,都说这是一个人人只知道赚钱行色匆匆的城市,却容得下一间将近20年健康蓬勃、播放各种小众电影的艺术电影院;都说这是一个不读书没文化的城市,第一天买纪录片《看见台湾》电影票的人可以从柜台一直排到电影院外的麦当劳;都说这是一个冷漠的城市,老年人看电影却享受超低价,电影院雇用坐轮椅的小姐,会教着新员工熟悉购票系统,每个人都很坦然,没有人投以任何奇异眼光。
“我们总是以为已经看到了、想到了世上所有的画面。”导演这样解释他拍这部电影的初衷。
吴筱羽 外表文艺、内里严肃的文字工作者,资深爱情长跑选手,珠三角及港澳台世相观察者。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