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 我更愿意呈现真实即使它冷酷丑陋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美国留学,刘瑜
  • 发布时间:2015-09-14 14:13

  我喜欢刘瑜是因为一篇文章,《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

  我在美国留学的朋友,将这篇文章打出来,孤独绝望的时候读一遍,就像打了鸡血。她向人们分享如何与孤独相处,比如,学习观察微小事物的变化,天气、季节、超市里的蔬菜价格、街上漂亮的小孩。她说,万事万物都有它值得探究的秘密,“只要你真正——我是说真正——打量它”。

  也许因为这样,刘瑜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精致。和刘瑜近距离接触,你很容易感受她对万物的打量和好奇,采访时,她也不时地问我一些问题,随时在吸收她感兴趣的信息。

  我不由想起她之前山寨苏格拉底的那句话:没有无聊的人生,只有无聊的人生态度。

  Q&A

  Q:《女报时尚》A:刘瑜

  一

  Q:很多人喜欢你是从《送你一颗子弹》开始,让很多本来对政治没有兴趣的人开始关心这些问题。有人说你的出现改变了人们对两个词的无聊印象,一个是政治学,一个是女博士。你自己怎么看?

  A:我听说女生更喜欢《送你一颗子弹》,男生更喜欢《民主的细节》。其实在大学里教书,老出随笔集会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我写文章时,一个是跟我自己写东西的风格有关,还有也是跟它是媒体文章有关,我本身针对的就是所有关心这些问题的人,或潜在的可能关心这些问题的人。前两天碰到一个小孩,说他想出国读政治学的博士,他以前也不是学政治学的,我问他,你为什么选读政治学?他说就因为读了你的书。这种时候还是挺高兴的,觉得自己至少刺激了一些人去思考你觉得值得思考的问题。

  Q:了解你履历的人都知道,你人大毕业,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博士,又在哈佛大学读了博士后。如果你父母愿意,都可以出本《哈佛女生刘瑜》。但据说你曾经想放弃读博士?

  A:对,我当时有过冲动。应该是零五、零六年的这个结点上。我觉得它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做任何工作,就跟以前那样,它都有一个所谓的学徒阶段,在学徒阶段一方面能学到很多东西,但另一方面来说,你其实是不自由的。比如说我记得那时我的导师非要让我把一本杂志从1959年看到2005年。我可能要花三个月的时间,其中可能只找到三篇文章跟我的论文有关系,但是你不得不去看,不然他问你起来没法交代。如果进入那种情境,就会非常不愿意做这件事情。当时我觉得不能放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喜欢它,而是不想让自己因为懦弱放弃。

  Q:选择不放弃还是挺艰难的吧,据说在那段时间你吃过抗抑郁的药。

  A:其实,我没有那种特别严重的病理性抑郁,但是我觉得我有过很抑郁的状态,感情、学业或工作压力正好碰到一起的时候,会让你有一段时间很消沉。

  Q:很多留学生看了你的文章,都觉得对里面与孤独和绝望的相处方式很有共感。最后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A:其实到最后,治疗抑郁唯一的办法是解决问题,就比如说你的问题是论文没有写出来,你就去把论文写出来,你的问题是工作不好,你去把工作找着。直面这个问题,解决它可能是治疗抑郁的真正的办法。其他我觉得心理上的那种自我慰藉,甚至自我欺骗,我觉得都是没有意义的,比如说告诉自己找工作其实是不重要的,或者说是论文是不重要的。逃避问题的话,你很难摆脱那种失败感,只要你心中有失败感,就没有真正走出那种抑郁。

  Q:自己当老师后,和当“学徒”时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摆脱了不自由的状态么?

  A:我后来去剑桥做讲师时,比之前当学生时自主性已明显提高,之后回国在清华教书,我可以自己决定开什么课,这又比在剑桥时要自由。现在我想看什么书,我想写什么,我想怎么写都可以我自己来决定,我能享受的程度跟以前肯定是不一样的。说到底,不管做什么事,自由是快乐的前提。当我有创造的自由时,我能从做事过程中获得更多的享受。

  Q:你有次演讲的内容,我印象很深刻,你提到“回顾自己二十年的求学经历,就好像在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爬楼梯,经常摔倒,有时候进一步会退两步”,到30岁才找到读书和思考的方法?

  A:总结我过去的成长经历,其实在学习上的教训远远多于经验。我上大学之前,我读的书基本上就是高考数学习题集。我不但没有读过“四大名著”或是西方的一些经典小说,甚至是我们那时候比较流行的金庸、琼瑶我都没读过。以至于后来在大学跟同学交流,别人都认为我是从国外回来的。进入大学阶段,我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了七年,同学流行读尼采、萨特,然后我也会跟着去读,这其实是很错误的一种读书思考的方法。你最应该读的是那些你关心的问题,从你自己的问题意识出发,也许读着读着,你就可以解决更深的问题,会引领你读到那些更大家的东西,但是没有必要出于一种赶时髦的心态去读书。

  二

  Q:除了政治文章,你之前还写爱情小说。黄佟佟评价你写的小说里有“藏不住的要溢出的才华,以及对世界冷冷的绝望”。她说的那种绝望是指什么?

  A:因为我在可能不同的地方都提到过绝望这个词,那至少在你说的小说里,我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对爱情的看法。年轻时我对爱情有特别不切实际、理想化的要求。当这些要求在现实里碰了钉子后,我就会感到绝望。另外从我观察来看,其实很多人的婚姻是一种不假思索做出的选择,是“人生到了某个阶段别人都结婚了,那我也结个婚吧”,是维系、是敷衍、是惯性、是用一种无聊代替另外一种无聊,唯独不是爱情。我又不是一个能接受粉饰现实的人,我更愿意呈现真实,即使它冷酷丑陋。

  Q:现在你已经过上在旁人眼里尘埃落定、平稳和顺的家庭生活,对爱情的看法有什么变化吗?

  A:现在的我,对现实中爱情的接受度相比过去提高了很多。当下社会无形中给年轻人造成一种爱情是生活全部的错觉。我觉得身边有很多女孩,把爱情看得太重了。如果你真的能遇上真爱,我觉得是值得的。但很多人纠结的是,伴侣够不够优秀,对我够不够好,我够不够爱他之类的问题,沉浸在某种想爱而不能爱的情绪中,甚至使爱情成为自己不去努力发掘生活或自我身上可能性的借口,这很糟糕。很多人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物理学家、金融家或作家,但他们把时间精力都放到了为求而不得的爱情自怜自怨上,自我停止成长。

  Q:包括过去阶段的你吗?

  A:对,我觉得就是那种感觉,对爱情的沉迷,对痛苦的沉迷,在某种意义上我觉得都是一种自我逃避。

  Q:现在你和先生的相处,会和他强调要有自己的空间么?

  A:对,我是那种非常需要自己个人的空间,并且会让对方明白这一点的人。我在书房写作时,他跟我说话有时候我听不见,我不是故意听不见,我进入做自己事情的那种状态,我就会听不见别人说话,他有时如果放音乐,我会让他关掉。我很需要生活中有那种亲密关系,但同时我觉得一个人要做成一件事情,特别是像我这种说白了以写作为生的人,能够享受、甚至保护自己的孤单是非常重要的。

  Q:你的朋友也觉得你不太混圈子,你是有意识地对社交进行控制吗?

  A:在北京这样的地方,你要想浪费生命是非常容易的,因为你会收到很多邀约。如果别人邀请这个你也去,邀请那个你也去,你的时间会非常容易被碎片化,到头来,你会发现完全顾不上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我回绝社交之后节约下来的时间,也不一定用于干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我有时觉得,哪怕我就愿意在家发发呆也挺好的。我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所谓的名气或朋友情谊挤占了。

  Q:你的朋友许知远说,“刘瑜是一个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人”,你会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也会把家布置精致,把饭菜做好吃。你在日常生活中也爱打扮,每节课都换不同的耳环。你觉得这和你严肃学者的形象会有反差么?

  A:没错,我挺喜欢打扮的。其实打扮本质上和写东西是一件事,只不过写东西组装的是词语,打扮组装的是颜色和样式。琢磨应该戴什么围巾配某个外套,或者琢磨某个句子里应该用哪个词语,都是一个创造的过程。而我喜欢创造。

  Q:对于自己的未来,你曾觉得自己以后会“越老越快乐”,现在感受到了么?

  A:我觉得已经出现这种迹象。可能人活到一定岁数后,你对生活的预期,和你的能力会达到一种比较供需平衡的状态。年轻的时候,我和很多人一样,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者觉得自己在干的事情其实我干不了。也就是说,当你的预期和你的能力没有匹配时,你会活得很不快乐。

  Q:那20多岁的年轻人,要怎样才能达到这样的平衡呢?最后请给他们一点建议。

  A:很多时候,你在年轻的时候的不快乐,是因为找不到人生的目标,或是你人生的目标过于远大,或走错了一个目标。比如说,你明明可能是善于下棋的人,结果你让自己非要当一个游泳冠军,诸如此类的。慢慢的你会发现这个问题会得到解决,到一定岁数后,对人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有大概的认识,只要努力,或不出什么大的差错,还是可能去实现它。就像我知道自己的专长是写作,我会把这个专长用在不同领域,比如接下来三五年,我会把学术专著写出来,之后会写一两个小说,有机会可能还会几个话剧的剧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活得越来越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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