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为动

　　李微笑：德国慕尼黑大学心理与教育学院博士，中国第一位德国舞动治疗协会认证舞动治疗师、欧洲舞动治疗协会认证舞动治疗师，阿波罗教育咨询创始人。

　　人之所以有这么缜密的大脑中枢系统，就是因为人要动。而一旦动起来，人会去想自己怎么动、周围这个多元而动态的世界怎么动。如此喷涌而来的信息，没有中枢神经的处理，如何妥贴、健康地安在？如此精妙的信息集成体系就是因为人，生而为动。

　　心探索：接触舞动治疗的这几年，你的收获是什么？

　　李微笑：收获有很多很多，而最大的收获可以说是：从死到活。前些天我整理录像资料，正巧发现了我2011年参加舞动工作坊时的视频，视频中的我拖着双腿、弓着身子走路，表情无精打采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太触目惊心了！而那会儿的我，从世俗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春风得意的，在一个名牌外国大学读书，博士快毕业了，刚刚周游完欧洲，又即将结婚。

　　当时为何会如此？我分析的原因是：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在为别人而活，那些听起来雄心壮志的声音，我要留学，我要读博士，我要周游欧洲……好像都是我要的，但其实是内化了社会的要求和标准。为了这些“我想要的”，我一直在努力着、奋斗着，直到28岁，“我想要的”都有了，我却蔫了。

　　而一年以后，我已经学习舞动治疗一段时间了，那时的我在视频中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在场地中旁若无人地随意走动、扭来扭去，很多样，随便搞随便玩儿。那个时候的我，内在已经比较稳定地扎根下来了，各种力量贯穿于身体，任何动作与行为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拥有了更多的自发性、创造性。我活过来了。

　　除此之外，我的容器也变得更大了，更能够包容与接纳别人了。比如以前我和老公，他如果发火，我会更厉害地凶他，但现在我很少再以暴制暴了。还有以前办课的时候，有些学员会提出无理的要求，我就会很着急，而现在我则完全容得下这样的情况。

　　心探索：你的容器是如何越来越大的呢？

　　李微笑：这是在学习舞动治疗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你参与了那么多的动作体验，那么多的潜能被开发出来，你既有了柔，又有了刚，既有了快，又有了慢，什么都有了，而这些你又整合到身体当中，这就会在你跟自己的关系、跟他人的关系、对待事情的方式上呈现出来。你会感觉到自己是多元的、有选择的，你的容器当然就变得更大了。

　　不过要特别指出的是，这些改变不是你经过觉察以后再做出的行动，而是你的存在方式已经成为这样子了。

　　还有一点，你会在舞动治疗的过程中获得弹性，有了弹性，你可以变化成很多样子。弹性来自于你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是有这些东西了，弹性、平静、愉悦……但是由于我们不听它、不看它，我们就磨灭了这个部分，而现在通过舞动的方式，可以让它重新焕发活力。

　　我们人这样的个体，方方面面都很宝贵，可是我们在过去的生命中，被异化了、被工具化了，只学会了用某个部分、某种模式和习惯来对待世界。而现在，通过舞动，你身体的其他部分也被启动了，这样你就更像一个有血有肉、完整的人了。当你立体了，你的身体各个部分就具有弹性了、可以容纳了。

　　心探索：你怎么理解“身体会说话”？

　　李微笑：我们的身体是内在状态的外化，你可以控制你的言语，但你不可能控制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肌肉，因此，身体会非常真实地说出你的状态。

　　有次我给一个公司部门做培训，员工们相识已久，彼此很热络，现场气氛也很热烈，但是当我进行一个眼神交流的活动时，发现这个活动根本做不下去，因为员工之间很少进行对视。这是为什么？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虽然平时因为工作的需要交流很多，但多为事与事、物与物的交流，而非人与人的交流，于是，一旦要求他们眼神交流、建立联结，他们就会感到超级陌生且有威胁性。这是特别真实的时刻。

　　心探索：很多人第一次参加舞动治疗的时候都会感到失控吧？

　　李微笑：所谓的失控，是你对无法控制的未知世界的恐惧，人们都希望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但舞动治疗是要带着我们去拥抱未知、拥抱可能性的。

　　其实，重点不在于控制或者未知，控制是可以的，未知也是可以的，但如果我们面对外界只采用控制的方式，就会有很多的焦虑和痛苦，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你无法控制的。但假如你有了“可能性”这个选项，面对外界的挑战时，你就会有更多的方式应对，会更从容；有了可能性，你的幸福感才能提高。所以，在舞动治疗中，我们处在企图控制和慢慢迎接未知的过程中，处在慢慢探索自己的可能性的过程中，我们要找到自己的平衡点，而在这个平衡点之下，就是一种整合。

　　心探索：在你看来，什么是真正的“身心联结”？

　　李微笑：真正的身心联结，是每个人把自己的身和心联结成自己的样子。尽管从解剖学上来看，我们都是206块骨头，尽管我们认为我们处于某种特定的状态会更好，但是人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能成为同一种身心联结的模样。这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活出独属于自己的身心联结的样子来。

　　你是你生命的决定者，你的身体要怎么样，得你自己说了算，比如今天你的身体能打开就打开，打不开就打不开，你需要真正地看见和尊重自己，只有你真正地看见自己，才有可能真正地看见别人。

　　采访/饶小妖、吴碧波 撰文/饶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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