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每个家庭、每座村庄都有自己的风俗规矩,是一代代人生活信念、处世智慧的累积和传承,是对每个孩子成长的引导和约束,并在他们心中烙下印记。积溪流以成江海,这些风俗规矩,最终汇入中华民族缤纷美好的文化基因图谱。
我出生在南宁市西乡塘区金陵镇那龙社区小石村,距市中心大约 50公里,毗邻右江,那里的村貌村风尤其是尊师重教的氛围远近闻名。20 世纪 70 至 90 年代,小石村是南宁市的“文明村”,是人才辈出的“秀才村”,周边村镇的姑娘都以嫁进这里为荣。对我来说,小石村给了我绵延的人格滋养,令我如沐春风。
说一说那时的小石村吧。每年春节期间,村委都延请粤剧团、杂技团、歌舞团等民间文艺团体到村里演出,丰富村民的精神生活。每逢“八一”建军节,小孩们会跟在大人身后,敲锣打鼓去慰问军烈属。各家的婚嫁喜宴,必请村中长者和老师坐上座。农闲时节的晚上,族长或略懂拳脚的老人会召集村民一起习武,强身健体,还能护村防盗。晚饭后,老人们在大树下给后辈“讲古”—— — 讲历史故事,讲村庄旧闻……由此, “团结互助、积极向上、尊老爱幼、尊师重教”的村风悄然传递。
正是在这种村风中,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并在学业上深深受益。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每到晚上,经历了一天的辛苦劳作,父亲常邀请村里长辈到家里吃饭、喝酒和聊天。那时我不能理解,曾经有点怨恨父亲。
小学毕业后,为减轻家中负担,我作为长子,决定辍学。那一年,那龙农业中学(现那龙民族中学)刚好成立,校长石仕俞正是来自我们小石村。德高望重的石校长,多次来到我家,给我讲解读书的重要性,动员我到那龙农业中学读初中。正是在石校长、我父亲及其“酒友”们的鼓励与支持下,我终于决心继续读书。与我情况类似,村里几个小伙伴也由此继续上学, “一个都不能少”。小石村醇厚的尚学之风,使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转变。
升学的幸福没持续多久,我的父亲因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地。
命运如此多舛,我决定再次辍学。此时,石校长、我叔叔和其他族亲再次伸出援手,大家一齐表态: “书要继续读,困难大家帮!”
一个星期后,叔叔亲自把我送回了学校……
仿佛一夜间,我长大了,我理解了父亲在世时的热情好客。我们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个村子,浸染这里的风习。我们必须靠近它、拥抱它,在不测风云之下,才能获得鼓励与指引。
正是靠着小石村的崇学之风,我在家庭变故之下,依然能够继续代表希望的学业。
1984年我初中毕业,到市里读高中。第一次进到市区,面对陌生的新环境,我感到无所适从。叔叔对我说:人穷不能志穷,一定要认真读书。
开学注册那天,叔叔带着东拼西凑来的学费和粮票,送我到学校。同宿舍有个同学,独坐在床边,低头无语。叔叔问他怎么了,家人呢。问了几次,这个同学才说:家里没钱,家人不来,自己来的,没有粮票吃饭。
叔叔想了想,拿出本就不多的钱和粮票,一半给他,一半给我,并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同学之间,学习生活上要互相帮助;后面的困难,他回去再想办法。
之后的三年,叔叔兑现了他的承诺,一直资助我和那位同学,给我们鼓励。
三年后,我和那位同学同时考上了大学。三十多年来,我们亲如兄弟,大小节日或红白事,两家必定走动来往。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虽然不是来自小石村,但已经把自己当成石家的人了。
有一年小石村集资修路,他自愿捐资出力。由此我感受到:小石村之爱,并不局限在一个小石村;它可以很大很大,可以传扬得很远很远……
小石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回去看家乡,看亲人。
四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经济上终于独立。我没有忘记家人和村里长辈的帮助与鼓励,我尽可能为村里和家里做点事。我也以“互助为乐、能帮就帮”的精神,扶助村里还在上学的堂弟妹,以及几个穷家小孩。虽然在外工作,但只要村里有需要,我都积极回村参与各种事务,参加九月九敬老节、九月十九小石祭祖民俗文化节、小石村“春晚”等活动。
结婚后一年多时间,妻子曾经不明白,我为何总喜欢回村,喜欢理会村中家长里短,为何总有那么多村里朋友来吃饭喝酒,为何虽然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家里的事却抢着扛,为何弟妹们都已成家有小孩了在老家却还没有分家……时间一长,她慢慢知道,那就是小石村传承的一种风习传统,一种早已写入我骨髓的地域文化密码。
我自豪于自己作为宋代风云人物石鉴的后裔,感恩自己出生在有此村风的小石村,幸福于这些家风的传承。( 石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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