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由着合欢的清香，我自然而然去寻访栀子花的浓香。这无比相似的芬芳，居然是开放在同一个季节。小区内没有合欢树，但有很多栀子花，随意走动，便相遇好几株。傍晚凉风习习，绿叶更幽，花香更浓。盛开的、半开的、含苞的、衰败的，一起占满枝头。伸手便掐了一朵洁白，小心嗅着熟悉的香气，任凭回忆慢慢溢上心头。

　　小时候我们医院里也种有好多栀子花。每当花开时节，女人、女孩子们都喜欢摘了花回家养着。只要别糟蹋了花树，一般都不会有人管。医院领导似乎很开明，花开就是为了让人喜悦，让职工、家属们带回家也无妨。而病人通常是不太敢摘医院里的花的，估计也没那个心情。大家摘了花回后面的宿舍区，路遇同事邻居，都会兴高采烈地显摆一下。摘得多的时候会分几朵给对方，于是彼此都会很开心。大院里人太多，栀子花一旦半开了就会被人摘走，然后就得时时巡视等着下一波花苞长大。所以能有幸摘得花，都是很值得欢喜的事。看着别人羡慕的眼神，心里尽是很纯净如花开的得意。那时候大株的香花品种真的极少，我记忆里深刻的唯有这栀子花了。

　　这栀子花一直就这样在我的童年里花香袭人，洁白无瑕。如同医院的旧址一直在我心里生根，直到我大学毕业，我们家还是住在家属院里。后来我们搬出去了，后来我远走他乡了，偶尔回大院还会觉得无比亲切，毕竟是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虽然变化一直很大，但我最后住过的楼还是记忆里的家。家属院里我曾有过五个家，过几年就搬迁一次。每一处多少年后都还历历在目，玩伴间的吵闹，不肯随意吐露的心事，几乎被我全部看完的图书室。我出生在那里，成长在那里，太多故事留在那里，爷爷、太外婆、父亲，他们最后停止的呼吸也都终结在那里。我养过的狗，我采过的花，我爬过的树，我住过的楼，我曾经历的那么那么多！它们一点一点离我远去，终于沉沦到夜半的不堪回首中。就像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也不知道现今搬迁后的新医院新大楼在哪里，不知道院徽是不是还是父亲当年设计的那枚。终究不敢询问妹妹，我怕自己心痛。父亲母亲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同样也储存了我在故乡连续生活的所有时光。俱往矣。

　　携了这朵花回家，跟女儿说起合欢就是栀子花的味道。女儿笑，为何不说栀子花就是合欢的味道呢。我看着女儿明快的笑容，看着她把栀子花放水盆里漂洗，轻声回答，因为栀子花太熟悉。是啊，真的太熟悉！因为它香了我那么漫长的童年、少年、青春年华，我心里唯有它的香。如今的孩子再也不会有我们曾经的那种心灵煎熬，但也是那样的复杂年代成就了我们这代人的很多思想，我们因此而心香。

　　栀子花开。家乡，家香。

　　浙江 陈丹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