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

　　这是娘写给你的第二封信，刚才那封信我去看你爹，念给他听，他不满意。

　　自从你上个月往家打了那个电话，你爹就病了，可他死活都不让告诉你。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爹，他可想去你所在的大城市去看看，你都不知道他念叨了多少回，每天的天气预报老准时了，那个叫雷打不动。一听完你那儿的天气后，你爹就打起了呼噜。

　　上次你来接你爹去城里住，你爹不肯去，说咱乡下空气好，老哥几个唠嗑有伴儿热闹，还说你那鸽笼子闷什么的。其实你懂的，你爹怕给你添麻烦，你爹一辈子就怕给人添麻烦，临末了跟自己的孩子也这样。

　　你爹前儿做梦还跟我说，就你出息，就你有本事，在城里有一份正经工作，是公家人，给咱家长脸啊。这些都成了你爹的口头禅了，每次上坟都跟你爷爷说。

　　你爹说，这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苦日子全赶上了。饥荒可厉害了，那时候跟着你奶逃荒要饭啊，好红薯换烂红薯，还要跑三十多里地，那大冬天，脚都冻烂了，只是为了能多换些拿来充饥。每次说到这儿，你爹直摇头。

　　因为去了逃荒，你爹小学一年级都没上完，你爹常说自己高粱地里毕业，大字不认一筐。这才有了后来换地时，被人给坑了一亩多地，那时候你姐才小学，就算出来了。你爹那天就喝醉了，然后就哭了，说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大学，不要再受睁眼瞎的气。

　　你就知道了上学时你逃学给你爹狠命揍，你打心眼里恨你爹，说一定不是亲生的。你现在还埋怨你爹吗？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对吗？你爹外出做个小买卖，还顾不住一家人的吃喝，哪有钱同时供你和你姐同时上学？

　　你姐考了个中专学电子，八百块钱的学费，你爹借遍了全庄，都没借到。为这你爹病了很长时间。你爹一直说委屈了你姐，本来你姐比你学习好，她考过数学状元。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再后来，生活好了些，你爹就落下了病根儿，喘的厉害，农村谁会在意这些，后来才知道你爹抽烟抽的狠，最后是肺癌。

　　上个月，听说你们单位出事了，说什么偷税，你爹很担心，说你是领导，这可要判刑什么。这不，你爹一急，就病倒了。

　　你爹本来要来看你，可连床也下不了。说给你打电话，可你的电话换号码了，打不通。你爹急得一宿一宿都睡不着，这一急病就更重了。

　　你爹也知道自己好不了，死活就不去医院了。

　　我就坐在旁边守着他，躺在病床上，你爹就开始念叨你小时候的事儿。

　　说带着你缠着你爹给你讲故事，讲到一半你就抢话。你还喜欢去河里玩泥巴，弄得浑身一半黑一半白，你哈哈哈笑。说你都上了高中了，还会守着电视看猪八戒。说你爷给你五岁时说媳妇，你说要俩······。

　　你说这都多少年了，他咋还记得恁清楚呢？

　　你爹说这些的时候，都笑着，可高兴了，他说他高兴，没白养这个儿子，他说你有出息，别当爹的强。

　　咱庄的小光，你俩一年上的学，同班同学，你哪一次都比他考得好。你知道你爹和小光爹说话时，腰杆都硬的多。谁知道考大学，你考差了。人家小光考上了师范大学，小光爹一连三天请客，你爹三天都没敢抬头。不过最后你爹说，你一定会比小光有出息。

　　这不，你出去了，到了外面当了主管总经理，十个小光也没有你挣得一半多，你有出息。你还记得过年时你回来，开着你的小轿子车，你爹为啥一定要走小光门口，还下来给小光爹递烟，就是要小光爹看看你，混得不赖。

　　可后来，你爹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先用纸后用毛巾，你说你爹咋恁些泪。

　　我知道你爹他难受，小光是没有你挣钱多，可人家天天在家，上次他爷爷病了，小光放学一回来就去医院陪着，买好吃好喝的，陪着唠嗑。后来小光爷爷好了，逢人就夸小光伺候的好。你一年能回来几趟？你几年没回来了？

　　别说你爷病，就是你爷去世，你都没个影儿，整个都忙，一直忙。现在你爹病了，你也没空回来伺候他。

　　这也不能怪你，你爹没本事，只能你在外面拼命打拼。过年都回不来，平时哪有时间回来。你总该有时间打个电话吧。

　　你爹，还有我，多想看看你，忙成个啥样了。孩子太苦，爹娘心疼，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

　　最近你能回来一趟吗？回来记住带上你媳妇，我和你爹还没见过呢。

　　听人说，你的媳妇是在什么网上认识的，靠得住吗？带回来也让娘看看，娘盼儿媳妇都快瞎了眼了。

　　这都过年了，回趟家吧，我和你爹都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儿啊，你回来，先来县福利院，我现在就住这儿。咱们娘俩在一块去看你爹，他在利民公墓里住着呢。他五天前死在了人民医院，昨天刚火化。

　　儿子，你有时间吗？我和你爹只占你陪客人喝酒一半的时间，行吗？

　　浙江省乐清市育英寄宿学校九（4）班 支柱乔

　　指导老师 李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