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如何支持设计？来自丹麦的经验

　　丹麦设计的DNA

　　在设计的国家图景里，北欧之国丹麦无疑是一道靓丽的设计风景线。长久以来，丹麦设计因其简约、极致的人文功能主义设计风格而在国际上备受推崇：“丹麦设计”就等同于“优质产品”，“丹麦设计”成为推动丹麦制造业出口的金字招牌。新千年以后，丹麦设计更是顺应潮流趋势，不断开拓设计的疆域，在可持续设计、交互设计、通用设计及服装时尚等领域异军突起。如今丹麦已经成为在国际上具有重要影响力的设计先进国度之一，设计立国的理念在丹麦社会的各个领域得到了贯彻与体现。

　　丹麦人打造“丹麦设计”这一金字招牌也非朝夕之功，丹麦人在长期探寻传统与现代、功能与形式的最佳结合点的过程中，将本国悠久且极具人性化的手工艺传统与现代主义设计思想相结合，形成了以简约主义、对材料的深刻理解以及为普通民众而设计等为特质的设计风格——丹麦人文功能主义。在丹麦，这种风格更被视为“丹麦设计的DNA”。而丹麦人一鼓作气将丹麦设计在上世纪5 0 -7 0 年代推向高潮，在被称之为丹麦设计黄金时代的那段日子里，丹麦设计是全球设计时尚的风向标。这不仅是因为她拥有阿诺·雅克布森（Arne Jacobsen）、保罗·汉宁森（Poul Henningsen）、布吉·莫根森（B.rge Mogensen）、汉斯·魏格纳（Hans J. Wegner）、维纳·潘顿（Verner Panton）等数不胜数的设计大师，也因为其在家具家居、建筑、玩具及高保真音响等诸多领域获得的国际性成功。更值得称道的是，丹麦在二战后还设立了曾被誉为北欧设计诺贝尔奖的“卢宁奖”（Lunning Prize，1951-1971），在它设立的20年间，成为了全世界范围内北欧设计交流互动的桥梁，发掘和培养了一大批北欧设计新星，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在其后的职业生涯里以其卓越的设计成就塑造和推动了当今北欧设计的发展。

　　危机与变革

　　丹麦人在20世纪60年代欣然享受着设计带来的繁荣与发展，但万万没有料到设计危机已悄然降临。这场危机的始作俑者就是以“反对现代主义风格、提倡坏品味”著称的后现代主义设计浪潮，它对以“简洁、朴素、严谨且符合功能的形式”著称的北欧设计造成严峻挑战。因此，在上世纪70年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丹麦与芬兰、瑞典等斯堪的纳维亚诸国一并陷入了北欧设计发展的低潮期。

　　经历这段发展低潮不仅促使设计界思考未来丹麦设计的发展出路，同时也向丹麦政府敲响了警钟。对丹麦这样的自然资源短缺的国家而言，工业制成品出口而非原材料出口是丹麦经济发展的根本。多年以来，丹麦政商各界早已达成共识：设计在提高丹麦产品国际竞争力、保持丹麦制造业在特定领域中的优势地位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对丹麦而言，设计无疑是立国之本，政府长期以来对于设计产业的重视和支持也是有目共睹的。正如丹麦贸易与投资部前部长皮娅（Pia Olsen Dyhr）所说，“丹麦是世界上最早将设计所带来的社会价值以及设计创造的社会福利具体化的国家之一。”在丹麦政府支持本国设计产业发展的众多举措中，以国家设计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最令国际关注。

　　丹麦设计发展的幕后推手

　　丹麦在过去曾四次制定国家设计政策，丹麦的第一个国家设计政策早在1997年就由丹麦商务部颁布实施，该政策的出台使得丹麦成为世界上最早制定国家设计政策的国家之一。但丹麦政府此后对设计的态度也几经反复，甚至2001年新一届政府上台后居然打算取消对设计的公共经费投入。紧急关头，丹麦设计中心（Danish Design Centre）作为具有官方背景的丹麦重要设计组织，对政府进行了强有力的游说并在全国展开了关于设计经济效益的调研，同期丹麦国家统计局统计数据也对其调研结论给予了有力支持，这才使政府对设计的态度有所转变。

　　丹麦很早就将设计产业纳入到了国民经济统计序列之中，在丹麦国家统计局的统计分类中，设计产业被分为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和工业设计三类，这样设计产业对国民经济的综合影响可以通过统计数字的变化进行准确有效的评价，这无疑对丹麦政府制定设计相关的政策提供了重要依据。根据丹麦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1997年版丹麦设计政策实施以来，丹麦上述设计产业都获得迅猛发展，设计对丹麦促进出口及创造就业机会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经历这场危机后，丹麦设计中心意识到仅凭一己之力将很难影响政府的决策过程。因此在随后的几年里，丹麦设计中心联合丹麦最大的贸易组织—— 丹麦产业同盟（The Confederation of Danish Industry）共同组织关于丹麦未来设计发展的讨论，并联合向政府提交了设计政策提案。在他们的共同推动下，丹麦政府在2003年出台了第二个国家设计政策：“丹麦文化和体验经济政策2003”，新版政策将视角投向了增强设计师与商业界的互动、依靠丹麦设计中心推广传播丹麦设计的品牌等。在2003年的国家设计政策执行过程中，丹麦设计中心在经费上获得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从而保证了丹麦设计中心各项工作的顺利开展。丹麦设计中心同期发起举办“INDEX设计奖”，该奖面向全球范围奖励那些通过设计改善生活的设计师，INDEX奖对获奖者施以总额为50万欧元的重奖来确保其在全球范围具有足够吸引力。

　　长期以来丹麦设计产业有一个非常令丹麦政府头疼的问题：几乎90%以上的丹麦设计公司规模都非常小甚至是所谓“一人公司”。虽然这样的设计产业结构在过去是丹麦设计业的一个优点，因为丹麦产业界信奉其独特的“利基（Niche）战略”，即专注于某一个小而特别的领域，并力争处于全球领先地位。但是进入新千年后，随着信息技术、通讯技术革命席卷全球，国际贸易发展的图景已经彻底改变。丹麦政府在新的形势下，如果不对丹麦设计业发展进行引导和整合，那么丹麦设计业将很难满足应对日益激烈的国际市场的竞争需求。对此，丹麦奥胡斯建筑学院教授约根·雷穆森（Jorgen Rasmussen）认为：“如果我们在过去的设计1.0版本中竞争失败，我们还有手工艺者，我们还有足够的资本以期东山再起。但是当今设计已经在飞速发展，现在几乎已经是设计2.0甚至3.0版本了，如果我们不马上采取行动，那么我们的优势即将不在。”

　　在这样的形势下，丹麦政府在2007年颁布了第三个国家设计政策——“丹麦设计政策”。新一版的设计政策的目的就在于鼓励创建大型的具有多学科竞争力的设计公司，来更好满足丹麦产业界的设计需求和日益增强丹麦设计的国际竞争力。其政策聚焦于三个方面：一是强调为设计创造良好的市场环境；二是鼓励设计教育更加面向市场方向；三是推动设计国际化。

　　后金融危机时代的丹麦设计政策

　　2009年在国际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衰退背景下，丹麦经济经历了1930年以来最大的衰退：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5.18%，尽管近几年丹麦已克服金融危机的影响，经济趋于平稳发展，但丹麦依然面临诸多挑战：一方面，作为一个福利国家同时又是老龄化严重的国家，丹麦面临诸多复杂的社会问题挑战；另一方面，丹麦的设计产业结构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尽管丹麦经典设计魅力不减，但其在出口市场中的地位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以丹麦最引以为豪的家具业为例，2009年以来，丹麦家具业出口在受金融危机及国际低价家具冲击的双重影响下，代表丹麦设计品质的高端家具出口连年下降，特别是对德国、英国及美国等传统丹麦高端家具市场的出口降低。在这样的形势下，丹麦设计界认为，经典丹麦设计固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但其已经不能担负原有的历史任务。丹麦设计应在保持丹麦设计传统的同时更顺应时代发展，与其他领域专业人员一起携手，在如何解决丹麦面临的复杂问题方面担负更重要的作用。

　　根据上述形势的发展，丹麦政府于2012年决定成立八个专家组，要求专家组分别对丹麦具有传统竞争优势或具有未来发展潜力的领域，提出加快其发展的政策议案。在这八个专家小组中，就有“创意和设计产业增长专家组”。2012年11月，该小组向丹麦政府提交了它们的推荐议案。2013年1月，丹麦政府据此颁布了丹麦第四个国家设计政策：丹麦促进创意设计产业发展行动计划。

　　在这个版本的国家设计政策中共有27项提案分别涉及到四个核心领域：改善商业技能和对创意产业进行金融支持；确保更多的创意产品和设计解决方案能够进入市场；增强在设计创意产业的教育和研究支持并推动丹麦成为国际上重要的设计、创意及时尚发展中心。政策规定，政府将在之后三年里对设计创意产业提供2.68亿欧元的金融支持，并通过政府采购的形式，每年向丹麦中小设计企业采购不低于3亿丹麦克朗（约合4千万欧元）的设计服务产品。

　　正是由于丹麦政府对设计的价值与创造力有充分的认识，并运用政策工具对推动丹麦设计发展不遗余力，当前设计已经成为带动丹麦经济发展的一股最重要的力量：在丹麦全国28.4万家企业中已经有23%的企业将设计纳入了企业发展战略中，这一比例在欧盟国家中位居首位。如今丹麦设计业发展势头强劲：丹麦大约有4500家设计公司，共计8.5万人从事与创意产业相关的工作，每年的营业额达到2000亿丹麦克朗（约合267亿欧元），在丹麦的公司总量中设计与创意产业占到6%~7％。在丹麦出口总额中，设计创意产业占比超过7％，并且年增长额为491亿丹麦克朗（约合65亿欧元）。丹麦也正在积极申报2018年世界设计之都，以期吸引更多国际的关注。

　　丹麦设计的未来

　　丹麦政府期待设计能在未来变成更加有力的创新驱动力量。为此丹麦政府在2010年秋成立了由六位国内外权威专家组成的“丹麦设计2020委员会”，该委员会将制定关于如何使设计对丹麦生产力和创新产生更大贡献的远景规划：丹麦设计2020。这个规划聚焦在四个关键领域：设计作为创新驱动器、设计的竞争力、设计研究及知识分享和丹麦设计品牌。根据该规划，到2020年时丹麦将成为一个在全球极具影响力的设计社会，设计将全面融入社会的各个领域，并被广泛地运用在改善人民生活水平、为商业机构创造经济价值以及促进公共部门的服务效率等各项工作中。目前该委员会的工作报告《委员会关于2020年设计的整体愿景》已上报丹麦政府及国会，据悉丹麦政府将在不远的将来基于委员会工作报告来出台全新的、更富远见的丹麦国家设计发展战略。

　　文>陈朝杰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