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探钓行(下)——历险天龙山狗鱼泡

  • 来源:路亚中国
  • 关键字:天龙山狗鱼泡
  • 发布时间:2015-07-09 08:49

  慌乱中,我抓住长长的茅草,然后用竿子把手支撑在另一侧,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下面可不知道有多深呢!我急忙退出这片貌似草滩的浮筏区,惊恐地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不断地喘息着。这时,远处的小范、小胖和老许不时地举手示意他们的钓获,狗鱼泡里的鱼儿密度真的很大,银色的狗鱼在他们的手上扭动着,远远地也看不清大小。

  我们离开五大连池直奔龙镇,次日晚上抵达以后,我和老张住进一个房间。老张年轻时曾在辽宁大石桥当过兵,后来又在苇河林业局管辖的大山里当猎人,他户外经验十分丰富,枪法和驾驶技术都是一流的。老张虽然从不饮酒,但为人豪爽,经历过很多离奇惊险的故事。睡前,瘦削的老张围着被子坐在昏暗的床头灯下和我聊起了丛林往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左手拿着茶杯右手夹着烟,一时间让我想起了评书演员单田芳。老张说:“这个季节山里冷啊!明天要多穿一点。”“山里有狼吗?”我怯怯地问。

  此时夜色已深,老张吸了一口烟,看了看窗外,又吸了吸鼻子,好像猎犬一样,然后字斟句酌地说:“东北本来狼就多,咱们到的这个地区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又禁枪了这么多年,肯定有啊!”我忽然兴奋起来:“讲讲狼,老张!”老张呷了一口茶,又看了一眼我,然后晃了晃茶杯,冲我努了努下巴。我一看,有段子啊!黑龙江探钓行的这些队员当中,老张年龄最大,我的年龄最小,要想听故事就得先帮老哥倒上热水。我不情愿地钻出了被窝——山里的晚上可真冷啊!我给老张和自己的茶杯倒上热水,又连忙逃回了被窝。老张看着我,忽然得意起来:“狼,是我见到过的最聪明、最残忍、最孤傲的动物!”

  “30多年前,当地有很多狼。有一年冬天出奇的冷,山里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雪停之后,我们屯子里丢了只羊。有经验的老猎手看完雪地上的印记之后说:‘这是一头孤狼,很狡猾,屯子里的狗晚上都没有叫,估计它是叼着羊的耳朵圈走的!’那时,我年轻气盛,胆子又大,根本不知道深浅,回家就把我爹的猎枪偷偷取了出来。我在怀里揣了几块大饼子,悄悄地从屯子后面溜了出去,仔细寻找狼的踪迹。我顺着狼的爪印一路奔向大雪封锁的丛林,雪很深,狼踪很清晰,我甚至都能看清楚狼爪尖上的指甲痕迹。这些脚印很新,它距离我应该很近,可是我找着找着,狼的踪迹忽然不见了!我眯起眼睛向前望去,夕阳被大雪折射后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老张顿了顿,继续讲道:“我用手揉了揉眼睛,就在手遮住太阳的一刹那,我忽然在旁边低矮的榛子树丛的另一侧重新发现了狼的踪迹!我又朝自己来时的方向望去,心里忽然一惊,狼跳踪!我以前听老猎人讲过,狡猾的狼为了摆脱敌人的追捕,会反方向跃出六七米远,脱离原来的踪迹。残忍凶悍的狼甚至会在摆脱猎人的追捕之后,迂回一大圈回来偷袭猎人。我当时突然感觉后背发冷,虽然身处零下30摄氏度的雪地当中,我的汗还是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慌忙就地一跳,在空中转过身来,同时把枪口顺了过去。几乎与此同时,我发现身后十几米开外正蹲着一只灰白色的孤狼!”老张喝了一口已经快要凉了的茶,好像是在平复自己这30年来从未消失的惊恐。

  “我的双筒猎枪指着它,可它压缩的弹簧一样弓着身,呲着惨白的大狼牙,热气和口水从低吼的嘴里喷了出来。它的影子在白花花的雪地上拉得很长很大,夕阳还在它那阴森森的黄绿色的眼睛里折射出两点凶残的血红色!”老张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灰暗中烟头一亮,老张盯着我的眼睛突然反射出两点暗红的光。我浑身一紧,下意识地掖紧了被子。“然后呢?”“不早了,你也别老惦记着你的哲罗鲑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开长途车去狗鱼泡呢!我们可是走山路啊!”他关灯翻身躺下,山里的小旅店瞬间被黑暗、寂静和孤冷淹没了。

  第三天一大早,我就被大家叫醒了,老张调侃我:“周教授可能兴奋得一宿都没睡好,半夜还喊了一句梦话:哲罗鲑!都给我吓醒了。”大家哄笑起来。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收拾装备,跟大家吃过早餐就上车出发了。我们的吉普车尾随着小范和小胖那台车,在林区的公路上向北一直驶去,小兴安岭的景色在窗外一览无余。这一带纬度比较高,在季节上与齐齐哈尔路亚基地要相差十多天,我们那儿已经柳绿杏红、丁香乍紫,这里却春寒料峭、万物待苏,充满肃杀寂寥。我向前望去,一片片笔直的白桦林随着山势伸向远方,中间稀松地点缀着刚刚返绿的马尾松和杉树,低矮的榛子丛还是冬季里的褐黄色,兴安杜鹃花芽初盈,还未展露出它那惊人的色彩,纷乱枯黄的茅草萎靡地蜷伏在湿地上,等待着新生的机会。

  早晨的阳光透过公路两旁光秃秃的杨树枝照射进疾驰的吉普车里,然后又跳跃闪烁着向后掠去。开车的老张戴上偏光镜,继续专心地开车,大家还在谈论着我钓获的那条哲罗鲑,分析着当地的纬度、水系、水温和农历季节。老杨忽然说:“老周,你钓获的这条96厘米的哲罗鲑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是钓鱼人的终极梦想啊!你可以骄傲一生了。”老许也插话道:“很多钓鱼人为了钓获它不惜花重金飞到蒙古国去,还得雇保镖和向导呢!你这条可是在咱们黑龙江钓的呀!”我盯着窗外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惦念那条哲罗鲑。我擒获它的时候用的是控鱼器,会不会伤到它呢?用量鱼尺测量拍照时会不会影响到它呢?我有一点点自责,还有一点点牵挂,随手拉过别人的冲锋衣蒙住头,在颠簸中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老杨搅醒了,他正翻动着我的衣兜和裤兜。老杨见我醒来,说:“我们进山了,到了防火检查站,烟和打火机都得交出来!”外面春风正大,挂着防火等级的红旗被吹得呼啦啦地直响。检查站的森林警察给我们的汽车排气管戴上防火帽,然后用审视的目光目送我们继续前行。我早就听说过,林区的防火工作是比天还大的事情,林区住户在防火期内是不允许生火做饭的。如果谁家的烟筒冒烟了,林区的消防水车有权把火浇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们抵达天龙山林场时,高大的场长、瘦瘦的书记和文质彬彬的副场长正站在宽阔的场院里等候,偌大的场部院子里只停了两台车。大家一一见过,我们被让进会议室,听孙场长介绍天龙山林场的情况。对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深山里的狗鱼泡子,孙场长十分熟悉,因为他也是路亚爱好者!他说真想和我们一起去,但现在是防火期,工作很紧张。孙场长叮嘱我们,进入林区一定要互相照顾,单独行动会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牵挂,晚上回来在场部吃饭,然后他派了小徐与我们同行。后来别的危险倒没有发生,但我们在小范的手臂上真真切切见识到了草爬子,好在它没有叮进去,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大家这才注意到,他们几位都穿着武警作训服,这是随时准备应对险情啊!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孙场长的老伴都上山来帮忙做饭了,她正在厨房里洗洗刷刷,听见我们说话就回过头来冲大家打招呼。

  我们离开场部,上车直奔目的地——狗鱼泡,这是我们期待已久的神秘之地。吉普车再次驶进深山,路况却变得越来越差,开车的老张像是跳舞一样不断摆动着方向盘,他抱怨说:“这路上的石头怎么都跟摆好了似的,一个个尖冲上,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小徐笑盈盈地说:“这里开春翻浆,大块的石头都被融化的冰雪涨出来了!”车里喧闹颠簸,车外群山连绵。这时,我们经过一座水库,小徐指着远方介绍说,水面上的许多黑点是天鹅和大雁,如果到了水库的另一头还能见到鸳鸯呢!果然,等吉普车行驶到水库的另一侧时,在一处僻静背风的小湾子里,有一对鸳鸯正在缠绵相依,静静的水面倒映着它们鲜艳的红羽,宁静而安详。在这早春荒蛮的大山里,这对鸳鸯给大自然添加了一丝温情。这时,小徐给我们爆了一个料,他笑嘻嘻地说:“孙场长还带着老伴特意来看过它们呢!”车里立即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前往狗鱼泡子的路途十分艰辛,吉普车离开石头密布的主路以后又驶上了山路,黑土地泥泞难行,车子不停地打滑摆动。老张操控着方向盘,躲避着旁边的桦树和矮树丛,可是树枝还是把车子刮得吱吱嘎嘎直响。我们在一个山坳里遇见了正在植树的林场工人,他们每个人都戴着厚厚的面巾,满身都是泥土,几千棵松树苗已经被移植到了山坡上。忽然,前方的路被大雪融化成的溪流阻断了!车子过不去,涉水又太深,而且冰冷刺骨。我们正在沮丧之时,身后突然响起马达的轰鸣声,地面都跟着抖动了起来,一台橘黄色的装甲车呼啸而来,车后卷起的泥块被抛向空中。这台装甲车来到我们面前,先是一个漂亮的转身,然后慢慢停稳,排气管喷出的热气充满浓重的柴油味。车门打开,跳下一个魁梧的司机,长着黑黑的国字脸,穿着油腻腻的迷彩服。他摘下白手套和我们握手,然后在轰鸣的马达声中大声说:“我们去前面送树苗,还得渡水6次,孙场长用电台联系过我了,让我带你们过去,但是你们必须在下午4点之前返回,我再带你们回来!”我们被塞进车后的底仓里,躺靠在树苗堆里,厚重的隔水门将我们与世隔绝,大家看着溪水在车窗外漫了过去。这台前苏联进口的水陆两栖森林坦克车是在深山里爬山涉水的利器,它顺利将我们带上了陆地。大家下车谢过热情的司机,然后徒步在齐腰深的茅草中穿行了3公里,终于来到了隐秘于深山中的神秘钓点——狗鱼泡。

  狗鱼泡位于狭长的山谷之中,上水口和下水口都地处开阔的湿地,每年历经山里洪水的冲刷,天长日久就形成了深水潭。狗鱼泡东西两侧的山上植被茂密,一棵棵挺拔的白桦树静静地伫立在陡峭的山坡上。涨水时冲下来的杂草树枝堆挂在4.5米高的树上,像一个个大鸟巢,有些阴森森的气息。深潭里的水泛着神秘的黑褐色,1米多高的塔头墩子密布在岸边,这神秘凄凉的氛围让我想起俄罗斯油画家列维坦的画作《深渊》。大家在岸边散开,围着潭水作钓,水面波浪很大,抛投并不容易。我绕到上风口,打算在东北侧顺风抛投,我穿着靴子在塔头墩子上小心地找寻落脚点,结果一不小心顺着散开的茅草斜斜地滑了下去!慌乱中,我抓住长长的茅草,然后用竿子把手支撑在另一侧,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下面可不知道有多深呢!我急忙退出这片貌似草滩的浮筏区,惊恐地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不断地喘息着。这时,远处的小范、小胖和老许不时地举手示意他们的钓获,狗鱼泡里的鱼儿密度真的很大,银色的狗鱼在他们的手上扭动着,远远地也看不清大小。我浑身湿冷,狼狈至极,重新操起钓竿在一处狭小的水湾作钓,可是抛了几十竿都没有任何收获。看来,幸运之神不会永远关照一个人的。

  下午,南面黑漆漆的乌云压了过来,风向骤变,山风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远处老杨吹响一声长长的呼哨,就像山里的响马一样,他用手指向我们来时的方向,大家连忙拾掇东西准备撤离。我看着大家欢愉的表情,不用问就知道他们都有收获,小范和小胖钓获最多,而我却一无所获!小胖见我浑身泥点,说:“周教授没睡好,不在状态。另外,他可能只会钓哲罗鲑!”哄笑声中,老许抓紧把那些小狗鱼放流,只留下两条2.5千克左右的带给林场的工人们。可能是气温的原因,这次大家钓获的狗鱼没有超过70厘米的,要知道这里曾经出过米级巨物呢!大家望着远处翻滚而来的黑云,急急忙忙撤离了千辛万苦赶到的狗鱼泡。狗鱼泡,请等候我们,八月探钓黑龙江时,我们还要来领略你盛夏的风采情韵!我们要支起帐篷,静静守候着你,看你上空的朝霞、暮色、月影和星光,听你身旁的松涛、虫鸣、蛙喧和鸟语,揭开你那幽幽潭水之下的巨物秘密!

  我们回去的路上暴雨如注,行车十分艰难缓慢,中途还出现了几次熄火,让大家十分紧张。我们赶回天龙山林场时,防火级别已经降到了最低,大家仿佛抵达了安全港湾一样,吃着小胖和小范下厨烧制的狗鱼,孙场长的老伴也给大家做了一桌可口的乡土菜肴。我们品尝着大山的馈赠——燕尾巴菜、柳蒿芽、老桑芹菜、猴腿,还喝了很多的酒,一起向这些辛苦的林业人敬酒,感谢他们的慷慨豪爽和尽职尽责。多天以后,我为了那条狼的故事特意请老张吃了一顿饭。我问老张:“后来呢?”老张喝着可乐,看了看我:“你能把那条哲罗鲑留在水里,我就不能放过那条狼吗?我只放了一枪,打在了它前面的雪地上。”老张顿了顿,“我很欣赏那条狼!”

  撰文/黑龙江·周斌 摄影/黑龙江·张威扬、张晓辉、周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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