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羊

　　村里在徐老汉的家西边搞一个山羊交易市场。外围是黑色油漆的铁栅栏，上面是钢梁拱形透明顶，冲着大门，还放了一尊羊的雕塑，成了徐老汉家门前一道风景。

　　为了剪彩那天不至于冷场，干部们村里村外张贴告示，登门入户宣传，有羊都到交易市场去交易。还说只要把羊牵到交易市场，不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不管卖不卖成，每只补贴20元。

　　近水楼台先得月。徐老汉心动了，决定那天把二十二只羊全部牵去。顺便弄点油盐钱。

　　开业之日，徐老汉特别多喂点精料，早早来到交易市场。到了这里徐老汉才陡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这里到处是彩旗、标语，各种叫不上名的小轿车，停在交易市场门口，一排排，煞是威风。从车里走出来都是西装革履的大干部，还拿什么机的，东拍西照。

　　徐老汉找个僻静的角落蹲下来，抽旱烟。不多时，交易的羊群不断涌入，大的小的，肥的瘦的，白的黑的，啥羊都有。羊的叫声，人的嘈杂声混成一片。

　　剪彩开始，干部们讲些什么，徐老汉都没听到，他只想早点结束这种集会好去放羊。羊到了这儿也觉陌生，挣着想溜。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大爷，你的羊卖什么价？”

　　徐老汉一下子被问傻了。他压根儿就没准备卖。卖了就没有二百多元的补助了。再说，他确实也不知这羊到底值啥价。所以憋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不卖！”

　　“不卖？”一个陌生人问徐老汉：“为什么不卖呢？”

　　徐老汉不认识这个人，头也不抬，“现在不想卖。”

　　“人家要是给个好价钱呢？”陌生人并不是买羊的，像是集市上开行的。

　　“什么好价钱？”徐老汉好像心动了一下。

　　那个开行的说：“肯定是让你满意的价了！”

　　买羊人接过去说：“好，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二只，给你一万，怎么样？”

　　开行的说：“能不能再加点？”买羊人爽快地答道：“不能再加了。就这个价钱，问老人家卖还是不卖？”

　　徐老汉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万，对于他，是个从来没听过的数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来不相信羊能值这么多钱。然而，当一万块钱真真切切交到他手上时，才如梦初醒，颤颤抖抖接过钱，急忙揣在怀里，用腰带勒紧。

　　买羊人把羊牵走了，那些羊不时回头朝徐老汉咩叫，难舍难分的样子。徐老汉望着远去的一群羊，眼泪汪汪的。

　　徐老汉发了一笔财！村上人遇到他，无不夸他运气好。有的还戏谑：现在有钱了，相个女人过点像样的日子吧？

　　徐老汉憨憨地一笑，露出一排黄黄的牙，像田里刚耙起来的泥土。人们从来没看到徐老汉这么开心过。

　　几天后，村民们在电视里又看到了徐老汉卖羊的一幕。徐老汉上电视啦！人们奔走相告，徐老汉成了村里一大新闻人物。

　　徐老汉收着这么多的钱，一连失眠几个通霄。他总觉得这钱来得不踏实。悬悬乎乎的。他失眠不光是因为这，还有一个人——黑脸二嫂。黑脸二嫂老伴早走了，一个闺女早已成家，就一个孤老婆子住着三间瓦房。他对黑脸二嫂动过心思。可是，手里没有钱，也就作罢。现在有钱了，他想，这下有资本向她摊牌了。

　　这天，他想出门到常放羊的地方，希望能碰到黑脸二嫂。向她吐露心事。没走几步，却被村长挡在了屋里。村长后面还跟着几人。这几人他认识，一个是买他羊的人，一个是帮他卖羊的开行人。

　　村长说：“大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今天是来拿钱的。”

　　“拿钱？拿什么钱？”徐老汉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

　　“说实话，你可别生气，你卖羊的钱全是我们几个人凑的。所以，请你把钱还给我们，羊你再牵回来。当然，多给你一些补贴。”村长说。

　　徐老汉一听，要收回一万块钱，觉得自己被人当猴耍了，和黑脸二嫂的事又要黄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当官的说圆的就圆的，说扁的就扁的，哄鬼呀。想要回钱，门都没有！

　　村长立即和老汉赌咒发誓，说这钱真的是他们几人凑的，目的就是弄一点新闻，录进电视给人看的，要不，哪有傻子花一万元买你那几只瘦羊呢？

　　徐老汉也知道自己的羊最多能卖千余元。可到手的钱怎能让它飞了？再说，他的卖羊都上了电视了，理儿都在自己手里呢，怕他个球！所以，无论村长怎么说都没用。徐老汉把钱攥得紧紧的。

　　村长几个人只好自认倒霉。

　　非要整什么新闻卖点！真他妈的害人不浅！村长回到家把那些羊打得四散奔逃。

　　江苏 唐景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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