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河

　　杂草荆棘的小路边，有一条小河。

　　小河很普通， 落在人迹罕至的一棵枣树旁边，枣树从不结果。但是父亲喜爱的小河，总会在他佝偻着背捞起渔网的时候， 回报他一整桶的鱼。鱼儿欢腾地吐着泡泡，泡泡吹到水面被戳破，缓缓挂在父亲骄傲的黝黑的面颊上。

　　这是他前半生所有的骄傲， 当他把扛了一路的渔网从半空中撒向起着涟漪的河面时，我看到灿灿生光的网洞在那一刹那变成了闪动的精灵。它们冲向水面，带着父亲给予它们的那一股勇气，深入父亲精心为它们挑选的目的地，用力地、深沉地、沉默地寻找着。周围所有的蝉在欢腾地唱跳。只要一转身，就能目睹一场蝉角逐枝叶的趣事。

　　即使汗水挥洒如雨，父亲也无处躲藏，只好在太阳下晃着弯曲的身影， 因为下一秒可能就要收网。父亲是让我来给他送水的，他让我坐在枣树下等他。等到我手中的水渐渐发热，我都不确定，父亲到底知不知道水还在这里。

　　微风拂过岸边，吹来夏天常有的燥热。

　　但是我不能讲话， 父亲打捞渔网需要静心等待，不能被惊扰。

　　我看到父亲还在守着渔网， 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焦急地在原地踱步，只能望见父亲背影的我并不好受。这时，我忽然想起母亲总会在晨曦微露的时候抱怨父亲。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明白，父亲还有自己的工作，如此辛劳撒网打鱼为了什么？ 然而，父亲就是真心地喜欢，他不慌不忙地撒网、落网、等网、收网，已然把这个过程当成一种享受， 即便这种享受的环境是那么严酷。

　　而是否在任何环境下，往昔和未来，父亲都能够坚持下去？我沉默地握紧水壶，望向正在收网的父亲。船只渐行渐远的方向，父亲凭借他娴熟的技艺，有条不紊地把网一点点拉上来，安放在船尾边。但一切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我时常能看到父亲眉头微蹙地看着打捞起来的渔网，可能是鱼没上够反倒把渔网钻了个小洞，这将让他花更多的时间去修补渔网，但父亲又好像把修补工作当作趣事。他常说：“正好今天给它洗洗，缝缝补补。”一旁，母亲手里鲜活的鱼被按在砧板上，一副楚楚动人的可爱模样。

　　“砰”的一声，父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跳进了小河里。

　　我扒开杂草，阳光落在皮肤上，刺痛。父亲在远处向我招了招手，示意他没事，让我回去。我看到父亲笑了，而我清晰地感觉到刚刚脚边触碰到的一点儿水，水温烫得我往后一退。

　　真是矫情啊，我想。我小心翼翼地往河中走去，深入地探一下小河的温度，果然凉快不少。原来，离地面最近的水是最烫的。只有越深入，越有勇气，才会越“舒服”。

　　小河的隐秘，就是父亲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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