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浅浅

　　药香浅浅，如清风，如暖阳。雾气氤氲，晨光下，一道苍老而温暖的身影向我走来。

　　“嘿哟！ ”奶奶手里握着一把从门前摘来的草，冲我摇了摇。我蹲在地上，看了看眼前的草，又望了望她手中的草，不明所以：“奶奶，摘草做什么？ ”她不回答，只是一笑，揽着我进了屋：“过会儿你就知道喽。”待我再出屋，屋外已是刀起刀落之声，草叶的切碾声，恰如清脆的铃铛声。我径自坐在台阶上，倚着奶奶。湿湿的案板，干干的天气，暖暖的太阳，左右几户人家的门前不时传来几声犬吠，空气中也刚刚好地弥散着草药的清香，似薄荷的清爽，又似炎炎夏日里咬下的第一口西瓜的甘甜。我眯着眼，只静静地倚着奶奶。

　　意趣正浓时，奶奶却猛地收起案板，理了理碗中剁碾过的草药，招呼我一句，又进了屋。我只得继续坐在台阶上，不甘心地嗅着余香。几刻钟后，起初的清香消散殆尽，另一种温暖的属于炉火的味道自屋内飘来。草叶上的露水消失了，太阳高悬着， 照得人暖洋洋的。而更让人温暖的，是那份夹杂着药味与烟味的香气。那种独特的药香将我浑身笼罩，就好像密不透风的墙，罩得我不愿脱离。

　　身后，奶奶自屋内走来，轻声地唤着我的小名。我被惊醒，急急地应了声。

　　奶奶捧着一只碗，摇晃着碗里浓浓的液体，碗底微热，徐徐飘出方才的药香。奶奶把碗递了过来，嘴里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喝了它。”碗口已到嘴边，可我却扭头：“不，不喝。”话刚出口，紧接着就是一声咳嗽。可我依然噘着嘴。半刻钟后，药已有些微凉，奶奶没了法子，只好拿出一袋冰糖， 无可奈何地吩咐：“喝了药就有冰糖吃。”随之就走开了。我眼巴巴地望着冰糖，瞥了眼奶奶的背影，才不情愿地端起了药碗。

　　药味的微苦和着微甜，在嘴里沉淀，转眼，碗底已空。药香早就消散了，心中似乎有一种没来由的失望在沉淀，似乎再也闻不见这药香了，而手心却忽然温暖，奶奶牵起我的手，往屋内走去……

　　不久，我离开了乡下老家。凑巧的是，数月后，我又生了病，妈妈也递上了一碗药，带着同样不容拒绝的语气：“喝了它。”但那碗药，并没有我所预料的药香，不知是我嗅觉失灵，还是药味过淡。碗里飘出雾气，碗前似乎是一道苍老的身影。妈妈呼了口气：“小心烫啊。”那道身影瞬时消散，我不禁黯然。低下头，药依旧微热，我小心地捧着，可不知怎的，眼前似乎还是从前的草药，那只喝过一次就不愿忘掉的草药。

　　再后来， 生病次数多了， 喝的药也多了起来。形形色色的药，相同的是那怪异的苦味，只是再没有一种药比奶奶那一碗苦涩的草药更能合我的心意。我再难闻到药香萦绕于鼻尖了，只敢在心底偷偷嗅着。

　　蝴蝶飞过半生，方知最美的花不过是曾经刹那间错过的那朵；鸣蝉度过半夏，才知最夺目时不过是盛夏来临的那一刻……而我尝过千百种滋味，终知最甜不过那一碗草药。

　　药香渐浓，雾气难散，我似乎又看到了自雾气中走来的那一道苍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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