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的浪子回头

　　特务连的官兵，按说都应该是“精兵强 将”，可现实并非如此。因为地处闹市郊区，有 些家长削着脑袋把儿子往连里挤，这个肖慧 兵就是挤进来的一个。

　　他在西安长大，可没一点城市兵的阳光。 被子叠得皱皱巴巴，军服没见平整过，遇到看 电影或节假日，他总会偷着外出。没有出门便 被门卫哨截住了，他就翻墙而去。

　　“这家伙，必须得治一下，不然一个老鼠 坏一锅汤，毁了我们连的名声。”我在连的支 部会上敲着桌子说。

　　我们制定了《连规》，三次不请假外出，给 以行政警告处分，并将处分报告装入档案。城 市兵都怕档案里有污点，影响安置。为配合 《连规》的实施，我几次对他“单独教练”，每次 他都是脖子一抻，给我敬个礼，“是！请指导员 放心，我一定重新做人！”可好不了两天，专门 盯他的副班长上个厕所的当儿，他就不见了。 军训时，他不是假装肚子疼，就是假装头疼， 偷跑外出时有发生，连军人大会上两次被点 名批评。

　　《连规》不是儿戏，很快，他的过错达到了 上限。当我在100 多号军人面前宣布连党支 部的处分决定时，他一下子焉了，在队列前念 他的检讨书时，还淌下了悔过的泪水。

　　处分不是目的，是想触及他的灵魂，让他 知错即改。哪知道，两周后他竟然不服管理， 对班长动起了拳头，并冲破哨兵的拦阻，强行 离开了军营。虽说当天晚上被其父母送了回 来，但影响很坏。年底老兵退伍，由于他多次违纪，屡教不改，被安排提前复员。临走时，我 把他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肖慧兵，回去 了好好找件事做，做个守法的好公民。”他又 是脖子一抻，“是，指导员！”

　　按当时的安置政策，提前退伍的城市兵， 没有安排工作的优待，他自然无业可从。 有句老话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 一年一茬地退伍入伍，入伍退伍。不久，肖慧 兵的信息在连队慢慢消失了。

　　没想到，第二年夏天，西安探亲回来的战 士说：“肖慧兵坐牢了。”原因是他用迷魂药实 施盗窃。这小子先在鸡的身上做了试验，随后 对一个商店的店主下药，趁店主昏睡之际盗 走了营业款。

　　这一消息在全连炸开了锅，我和连长商 议，在全连开展了一周遵纪守法教育。期间， 我还专程去西安劳教所看望了肖慧兵。穿着 囚服的肖慧兵诧异地瞅着我，好一会儿才醒 过神来，像一个孩子突然见到亲人一样，抱着 我“呜呜”地哭了，我也抹起了泪水，为没有教 育好他而内疚。我把我们的对话录了音，回来 放给全连的官兵们听，官兵们触动很大，远超 一两个处分的教育作用。

　　我和肖慧兵的这一次见面，对肖慧兵扭 曲的人生观，多少有些矫正。我记下了劳教所 的电话，每周与管教所的所长联系一次，问肖 慧兵的改造情况，所长说他变化不小，表现很 积极，后来还提前出狱了。此后，再没有肖慧 兵的音讯了。

　　前天，在西安参加一个战友儿子的婚礼，坐在我对面桌子上的一个人咋看咋面熟，后一 打听，他就是肖慧兵。婚礼上，安排我作为嘉宾 代表讲话，当我讲完话走下主席台时，肖慧兵快 步迎了上来，冲我一个军礼，喊道：“指导员！”我 回道：“肖慧兵！”随后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聊天得知，肖慧兵出狱后，借钱开了一家小 超市。经过近20 年的发展，已经达到18 家连锁 店。尽管现在网购有些影响，但他薄利多销的思 路还是赢得了不少客户。

　　婚宴结束时，肖慧兵坚持要带我去他的办 公室看看，我犹豫了一下，就坐上他的车去了。 他的办公室很宽敞，也气派、高档，比我60 多平 方米的工作室强多了。

　　喝着茗茶，我一直在想：“真是浪子回头金 不换啊！”但还是忍了忍，没有说出口，生怕伤害 了肖慧兵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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