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平

　　早年我在一家国有煤矿当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都是苦差事，办公室主任忒难 当。我们煤矿不算大，级别也不高，但麻雀 虽小，五脏齐全，办公室的事也不好办，办 公室主任照样不好做。以前党委办、矿长 办分设，分流了一些事情，淡化了不少矛 盾。后来机构改革，两办合二为一，办公室 工作一团乱麻，老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办 公室主任如履薄冰，腿脚总是伸展不开。 在不长的时间内，连续换了三任主任。第 三任主任就是我。我眼前也遇到一个难 题，不知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事情是这样的：民工队长拿来两只甲 鱼，送给书记和矿长，话一说完就走人了。 这可难住了我。不是我怕惹上收礼的名 声，这点东西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我打开 蒲包一刹那，立刻被这甲鱼弄傻了眼，觉得身上担子有千斤重。你看，两只甲鱼，大 的盆口大，实属罕见。小的碗口大，也不算 小，但和大的比，那就小多了。

　　接下来问题来了，书记和矿长级别相 当，平起平坐，平时两个人面和心不和，谁 也不让谁，当面看不出端倪，背后却扛着 劲呢。而且，两个人都怕手下把对方看高 了，把自己看低了。前两任办公室主任就 因为摆不平这种关系下台了。

　　第一任办公室主任叫刘流，在春节安 排干部值班名单时，无意中把矿长排在了 第一天。书记看了脸色阴沉下来，认为，过 节领导带头值班，属于政治工作范畴，怎 么把矿长排在前面？书记越想越生气，一 生气就明白了，刘流原是矿长办的人，在 他眼里矿长是老大。这怎么行呢？书记暗 暗记下这笔账，后来抓住刘流一个错误， 易如反掌把刘流给撤了。

　　第二任办公室主任叫王伍。煤矿安监 局书记来督查煤矿安全时，王伍把书记安 排坐主陪席位，把副陪席位安排给了矿长。王伍是这样想的，下级书记陪上级书记，对 口，书记应该唱主角。矿长却不这么认为，上级 书记毕竟是来督查安全的，煤矿安全是矿长的 职责范围，矿长理应主陪，怎么让书记坐主陪席 呢？矿长想想就明白了，王伍原是党委办的人， 自然向着书记。矿长默默记下这笔账。不久他逮 到王伍一个错误，轻而易举把王伍给撤了。

　　我以前既不是党委办的人，也不是矿长办 的人，没有人给我划派，我自己也不站队。我勤 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为人，努力以心平换得关 系摆平，以身正带来风气扭正。对眼前的甲鱼事 件，我开动脑筋分析：不能因为两只甲鱼大小不 一，就不送给书记和矿长，岂不亏了民工兄弟一 番好意；也不能从大甲鱼身上砍一块放小甲鱼 身上，这样做太拙笨了；更不能把两只甲鱼放在 办公室，要书记、矿长自己来挑，这不是给领导 出难题吗……突然机灵一闪，我想到一招：“偷 梁换柱”，去水产品市场调换，把一大一小的给 人家，换两只不大不小、一样大小的。

　　哪承想，卖甲鱼的老板根本不跟我交换，提 醒我，这是吃的东西，万一吃出啥病来算谁的？ 他建议我再买两只。他说，我这甲鱼都是野生 的，你那一看就是家养的，不值钱……我听到这 儿，胸中顿生妙计，掂起蒲包就走。

　　回到办公室，我给书记和矿长打电话，把时 间有意错开，请他们分别来拿。果然，矿长先来， 拿走大的。书记后来，拿走小的。我趁机对书记 说，这只甲鱼是野生的，比家养的更有营养。我 认为这下摆平了。

　　不料，第二天书记对人显摆，说他吃到野生 甲鱼了，乖乖，劲儿就是大！矿长也对人显摆，说 他吃到甲鱼王了，乖乖，脸盆一样大！三说两说， 穿帮了，书记对我的脸色不好看，矿长对我的脸 色也不好看。我感到大事不好，不等他们把我撤 了，干脆自己辞职吧，我调到外单位去了。

　　接任我的是个女的，颇有几分姿色。这回更 有好戏看了，我简直有些幸灾乐祸。大概过了大 半年，见到那个女的，我开玩笑问,书记、矿长你 靠了谁？女的呸了我一口，说，又改革了，书记矿 长一肩挑，已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