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

　　多年前，我在南方一家合资企业做翻译，认 识了一位老哥。老哥来自北方一个小镇，是公司 的园艺师，在苗圃里给草坪、花木、园林浇水。

　　或许是水土不服或营养缺乏所致吧，进公 司不久，身子本来就不厚实的老哥就一直食欲 不振，面黄肌瘦，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不久，公司从内蒙购回了十几匹良马，又招 来了一位年轻的兽医+ 动物营养双博士。博士年轻气盛，学识渊博，不仅精通动物营养学，也 略懂一点人类的养生知识。一次闲聊中，博士建 议我那位老哥喝红菇酒，一种泰国酒，那种酒具 有补火助阳之功效，不仅能健脾补胃, 祛除湿 气，提高免疫力，更能增强人体内的正气和元 气。

　　老哥果然就信了。他去了泰国，买回了一大 罐红菇酒。罐里不仅泡有红菇、人参、海马、还有 一条蛇———一条花皮眼镜蛇，蛇体粗而壮，泛着 晶莹的光，似乎把整个瓶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老哥每晚喝一盅，不多不少，就一小盅，睡 前喝，那也是博士的建议。老哥谨遵博士嘱咐， 喝完紧闭嘴巴倒头就寝，不能喝水，更不能开口 跟人讲话。还别说，半年不到，老哥的变化让人 吃惊，他面色红润，肤色光洁，头发黝黑，说话声 如洪钟，一度布满血丝的眼睛也炯炯有神起来， 看上去仿佛比先前年轻了十几岁。

　　红菇酒真是个好东西，不枉得跑了一趟泰 国，太神奇了，太值了。老哥愉快，大家开着他的 玩笑，都显得极为高兴。

　　一日，半道上与老哥再次相遇，聊了几句， 他说，酒喝干了，我说再加些别的酒进去嘛，他 说都兑过三次高粱酒了，红菇都变成白菇，没营 养了。他说想把那条蛇弄出来，炖成汤喝，大老 远买回来的，不能浪费了呀，是不是，他愿意分 我一杯羹。听后，我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 皮疙瘩，我说我对蛇过敏，别说吃蛇，看都不敢 多看一眼。他听后也就没再言语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一个黄昏，去公司的苗圃 散步，无意间又遇见了老哥。半月不见，他似乎 又恢复了以前病怏怏的模样，皮肤黝黑，眼神疲 惫，连眼窝都陷进去了，头发黄焦焦，乱蓬蓬的， 似乎好久不曾梳理过，差点让我没认出来。还没 等我问及那蛇的事，他倒先开了口：“妈的，我把 那蛇从瓶子里弄出来，你猜怎么着了？”“怎么着 了，不会是活的吧？不会跑了吧？”我惊讶地问。 “呵！妈的，跑个屌啊！那蛇是假的，塑料做的！” 听后，我差点惊掉了下巴。

　　“我等于上当受骗了！”老哥耷拉着脑袋，把 那些枯萎的盆栽一盆一盆拽出来，甩了一地，看得出来，他的精神世界塌陷了。

　　“我准备辞工，不干了，下周就走，回老家！” 他说。声音低沉而嘶哑。

　　“至于吗！这跟工作有啥关系，又不是公司 卖给你的假蛇酒！”我顶了他一句，他半天不语。 想着与花木为伴的人多半身心愉悦，没想 到他竟如此沮丧。

　　那老哥果真就辞工了。临走前，他坚持让我 在苗圃附近的松子湖畔跟他合了个影，并叮嘱 我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以免让他成为全公司人 的笑柄。

　　老哥一去不归，也一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忽一日，从他老家来的一个民工那里获悉他的 音讯：老哥去世了！闻讯后，我震惊不小，心里有 说不出的难过。

　　关于他的死因众说纷纭，但我相信他死于 对人类的失望。

　　之后，我终于没忍住，在兽医博士的马厩 旁，博士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博士得知园艺师 喝了假蛇酒，心情抑郁后一点都没感到惊讶，但 却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番，最后，给我得出了一 个颇具合理性的结论：人和动物显然有巨大差 别。人吃什么都不重要，而心态则尤为重要。心 态是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人活于世，靠的是心 态，心态好，身体则好，运气也自然会好。那位老 哥如果觉得那蛇是真的，它对他有用，那么，它 就真的有用，哪怕它是塑料做的，也没关系，可 他却偏偏活得那么认真，于是就走进了人生的 死胡同。

　　(栏目编辑蔡秀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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