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脑的电视剧
很难相信,里克·雅各布松原本是打算拍一部严肃的历史作品。至少在第一季的《斯巴达克斯:血与沙》中,历史的细节仅仅局限在人物的服装、罗马浴室的结构或者罗马军团的徽章上。而除了表面这些东西外,无论角斗场上的尘土、武器的锋利程度或是荒淫无度的贵族生活,几乎都是一种被夸大了的相像。这或许和里克·雅各布松的拍片生涯中总是喜欢接一些时装武斗片有关—关键不在于真实与否,而在于血腥好看—所以有人总结:“这是一部关于小脑的电视剧”。
当HBO的《罗马》获得成功的时候,很多剧评人认为它的成功在于对历史细枝末节的真实描绘;当《都铎王朝》的收视率飘红而连拍四季的时候,我们坚持觉得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历史八卦和编剧技巧挽救了它;当《斯巴达300勇士》用肌肉征服世界之后,编剧们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问题不是历史到底会不会太沉闷,而是你能不能把历史打扮得仿佛WWE摔跤大赛一样刺激”。
尽管历史上的“斯巴达克斯”与著名的铁血城邦“斯巴达”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在现实的T V世界中它们却难以分离。正是《斯巴达300勇士》教会了“斯巴达克斯”的导演如何去将血腥场面“漫画化”。这种被定格处理的杀戮,变得不是那么讨厌,甚至多少有了些吴宇森式的美感;同样也是《斯巴达300勇士》的编剧,教会了“斯巴达克斯”的编剧,千万不要让过分复杂的情节影响到了故事的主线,因为观众已经有《迷失》来锻炼智力,在《斯巴达克斯:血与沙》中,他们需要小脑的运动与大脑的放松。
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导演喜欢用类似武打片的方式来拍摄角斗的场景并且习惯性地将床戏拍得那么有韵律,这些都是小脑最习惯接受的讯号。观众在观看片子的时候各取所需:要色得色,要血见血,可谓求仁得仁矣!
历史服从于收视率
《罗马》的成功,在于HBO不惜血本建构历史的每一寸细节,但是在《斯巴达克斯:血与沙》中,历史的细节变得不再重要。至少在编剧的眼中,古罗马公民是否那么荒淫无度是不需要考证的。因为如果他们不荒淫,我们哪里去找高收视率!同样,罗马斗兽场上的角斗士们绝对不能是绝望的可怜人,就算先前有无数感情戏铺垫,到上场时每个人依旧是叫嚣着送死的野兽。如果不这样,这部彰显男性雄风的强剧和《绝望的主妇》岂不是没有区别?
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才能看清楚《斯巴达克斯:血与沙》与电影巨作《斯巴达克斯》以及历史上真实的“斯巴达克斯”的区别。
在历史上,斯巴达克斯是一个反抗压迫的奴隶英雄;在电影中,他是一个睿智而充满解放精神的先驱;但在这里,在这片小荧幕上,编剧们在竭尽所能将他留在角斗场上,以便于杀死一个又一个敌人或朋友,赢得一场又一场血腥的光荣。而自由、奋斗、解放等等名词,是上个世纪的传说。足够多的血腥暴力,加上裸露性的调味料以及直线条的情节—这就是《斯巴达克斯:血与沙》从前辈们身上继承的所有一切。而这一切,都服从于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从这个角度上看,似乎它揭示了人性的真相;但从更直接的角度来看,这一切与历史无关。
我们和罗马到底多像?
保罗·维纳在编写《私人生活史》第一卷时,曾对着一副古罗马夫妇的肖像写过这样一段话:“我们今天并不相信不变的普适性,而相信人情风俗的独特性和历史的限定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历史似乎总在某一个时刻回到原点,展现出其绝对的相似性。当无数人追捧《斯巴达克斯:血与沙》的时候,我们这个时代到底和2000年前的罗马共和国有多少相似之处?
或许你要说我们一点都不像,我们拥有更为广泛的文明交流,从阿拉斯加到好望角的人们可以通过网络自由联络;我们拥有更发达的科学技术,可以将人类送上月球;我们拥有更好的制度安排,至少在大多数地区已经不存在奴隶或类似奴隶制的糟糕制度。当然,古罗马人拥有的也并非全是不好的,比如即使在最繁忙的季节里,罗马城里也没有糟糕的交通拥堵,同时他们也不怎么担心食物的安全问题。
在七月结束的世界杯上,我们为某场胜利彻夜的狂欢。如果将这个场景移到公元前50年,凯撒为庆祝征服高卢而举办的凯旋式上,或许身在其中的人并不能分辨两者的差别。或许在内心深处,我们似乎都是新一代的罗马人:热衷娱乐与消费;期待假日与休闲;对待工作近乎麻木不仁;在拥挤的大城市中以能洗上一个痛快澡并与其他人扯淡闲聊为乐。
这或许就是《斯巴达克斯·血与沙》能够走红的原因,因为许多种子早已种在当代人的心灵中。你或许不愿意承认,自己欣赏这部电视剧仅仅只是因为那几个暴露的镜头;你或许不愿意承认,那些血腥暴力中带着阳刚美的死亡是自己最欣赏的段落。没有关系,庞大的收视率数字中,你仅仅只是一个小数点。无数人已经用自己的遥控器证明了自己与罗马人并无不同。特别是当我们为某个角斗士的死而血脉贲张时,我们和2000年前蹲在角斗场座位上的罗马人并没有不同。
罗马人至少还有西塞罗的演讲与维吉尔的诗篇,我们又有什么?当《斯巴达克斯:血与沙》雕刻着那个时代最黑暗的力量时,似乎无法呼喊出一些让人激越的光明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安迪·怀特菲尔德尚不具备柯克·道格拉斯的表演功力;或许是因为在这个热爱肌肉男的时代,要谈论哲学与救赎,并不是那么容易。但至少,在娱乐之外我们还应当留下点什么。不要让后来的人看着今天的热播电视剧,耻笑前辈们的无知与幼稚。对于编剧、导演、演员和观众而言,这或许都是一个比较沉重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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