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中国人的痛点

  “说我只是研究”性“,其实是一个误解。我的专业方向有三个:中国人的婚姻家庭、性别、性。只不过性是中国人的痛点,会引起公众的焦虑,所以我自这方面的发言,会被人记住。”

  心探索:怎么会走上研究“性”这条路的?

  李银河:说我只是研究“性”,其实是一个误解。我的专业方向有三个:中国人的婚姻家庭、性别、性。只不过性是中国人的痛点,会引起公众的焦虑,所以我自这方面的发言,会被人记住。

  心探索:实际上这三方面也是有关联的。社会学领域很广,怎么就找到了这个方面做研究呢?

  李银河:有一定的偶然性。我写论文时,得到了一个珍贵的资料:1982年一位美国社会科学家在中国做的调查,是关于中国人家庭婚姻方面的变化的。回国之前,我做了一些文献检索的准备,包括“独身”、“不育”、“婚前性行为”等等,“同性恋”也是其中一个,这些资料都比较难得。回国之后我做了费孝通的学生,写成了《中国人的性爱与婚姻》。书里面有10个部分,都是我在美国准备的。那是中国社会学界第一次对同性恋做调查。

  心探索:为什么性问题会引发公众的焦虑呢?

  李银河:因为这几十年,中国社会处于一个大变动的时期,反映在性这个体最隐私、最羞耻的问题上,冲突会非常激烈。因为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用政府行为来表彰私人性行为,只有中国这么做了,给守贞的妇女立贞洁牌坊,把她们写进历史。你看历史中的女性,90%的都是烈女。贞洁的观念,已经内化到人心里去了。我记得全国妇联曾经在农村妇女中过一个“贞操和生命”哪个更重要的调查,80%的被调查者选择了“贞操更重要”。而实际上,婚前性行为这些年比例越来越大,最近清华大学做的一项调查是71%,让舆论很受不了。现在的情况是,非常陈旧、古老的,与非常开放的观念和行为交织在一起,冲突很激烈。要不怎么会有湖北涂女士的贞操网呢?

  心探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

  李银河:从2001年就开始了。我找了一个人大代表,写了一个议案请他交上去。后来他说,关于修改法律的议案需要有三十人附议,他找不到,就算了。第二年,我又找了一个政协委员,写了立法建议的提案,因为听说政协不需要三十人附议。这位委员将提案交上去后,跟我说千万不要透露他的名字(笑)。这些年人们的接受度高多了。有一天,有记者问政协新闻发言人吴建明怎么处理这个提案的,他问答说“有点超前”。我觉得还是有进步的,至少他没说是错的。

  心探索:这些年你为同性婚姻、虐恋、换偶等人们的性权利呼吁时,总会招来很多谩骂,甚至淹没在口水中。是什么感觉?

  李银河:有时候我会升起像《药》里面的那种凄凉。我就像那个革命者一样,是为他们争取权利的,但他们不领情,还骂我。有些人说话很肮脏,我都为他们脸红。有一阵我把博客的评论功能关了。后来我又恢复了,因为我可以做到把他们的谩骂当做蛙鸣、蝉叫。我已经练出了视而不见的功夫。因为我很自信,知道自己的观念是正确的。

  心探索:那你是怎么接受这些冲突的呢?

  李银河:对我自己而言,就是不压抑自己。其实很多时候男女的性别是被建构出来的,对人性是一种压抑。人家说“你是个女的,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呢?尤其是我和王小波商定不要孩子,有人就认为你作为一个女人不完整。这个说法问题很多。“我没有生孩子,就一定不完整吗?”“我不做完整的女人,又能怎么样呢?”

  心探索:作为一个女人,同时又是个学者,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身份有冲突?因为一提到学者,大家都会想到是个男人,一个中年男人。

  李银河:我自己没觉得冲突。学术领域惯常是男人的天地,不过这些年也有变化。像文科领域,比如我们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一半都是女的。

  要说没有冲突也不对。我一直不太喜欢理论,社会学界就认为我的东西太不理论了。我对事实更有兴趣,有很多研究是对事实的描述。社会学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描述它是什么;二是指出为什么。我觉得对事实本身的描述是有价值的,比如我对同性恋的研究,还有像《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这样的作品,都是对事实的描述。确实不容易被学术界承认。他们甚至认为只有定量的调查才有价值,定性的调查被认为不科学,没意义。

  心探索:这是学术界还是由男性能量主导的缘故。

  李银河:是的,女性主义的方法论一直都有很大的争议。

  心探索:最关键的是要活出自己的特质,可能有一部分是坚强的、竞争的、勇敢的,看起来属于传统的男性的特点。但一个女人这方面多些,并不意味着她就不是个女人,她就有问题。

  李银河:不压抑是最好的,自己是怎么样就怎么活。“女性”很多时候是被建构出来的。中世纪的时候,女性穿裤子都被人认为有损女性特质,现在女人们都穿裤子,也没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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