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光速艺术家
- 来源:电视指南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超光速,艺术家,女神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5-01-19 09:56
时间回溯到1999年,那时候空气还好,蓝天很多,而我还年轻气盛,体力充沛,尚未成家,百无牵挂。在当时的我看来,任何事情只要规定出了一个起点A和一个终点B,中间的完成过程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手到擒来而已。
那天半夜,我在一家制作电视节目的公司里和朋友瞎混闲聊。到了将近零点的时候,朋友们纷纷离开要回家休息了,而我却满脸亢奋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朋友问我留在这里干什么?答曰:我要给一位导演写20集电视连续剧的分集提纲,明早7点给他。朋友问:你写多少了?我得瑟地回答:还一个字没写呢。朋友认为我疯了。但他走之后,我一个人来到策划部的小屋里,打开空调和电脑,零点整,正式开始创作。一路高歌猛进,到清晨7点的时候,20集分集提纲写完了。打电话给睡得糊里糊涂的导演,让他收传真(当时电子邮件还未普及)。当时站在公司的传真机前,心里涌起一阵骄傲: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英勇的中国人民!
你要问一晚上写出来的20集分集提纲有多少含金量,我很难回答,因为当时水平有限、时间仓促,质量是放不到台面上来的。我主要想说的是,当时那种充满激情的工作状态,令现在的我垂涎三尺。尤其重要的是,现在看来当时肯定是垃圾的分集提纲,我居然有那么大的热情去完成它。而现在,即使明知道自己再写一个就能成为经典,甚至能获得奥斯卡大奖,热情也远不如那个时候高了。如果拿爱情说事儿的话,当年就算追求对象是一条鳄鱼,只要是母的,也有兴趣去试一试;而现在即使是智慧美貌女神化身的美人鱼,也很难让自己再提起当初的兴趣。
有人会说,这是生理上的衰退所致。实际不然,有许多即使六七十岁的老编剧,创作欲望仍然非常旺盛,一年创作几部大作。主要原因,其实是编剧这个行业在不科学运作过程中对人的伤害。有人有幸遇到了好的合作方,他们的创作一直以一种科学的方式,或者说适合他们的方式在进行,所以他们能一直保持热情进行愉快而高效的创作,但大部分编剧就没那么幸运了。
现在是2014年,离我1997年写第一部戏开始,已经过去18年了。这18年的漫长岁月,虽然在各方面都让我成长、成熟了,但也是一个热情被无限挫伤的过程。如果1997年我的热情可以用无限(∞)来形容:只要能让我写剧本,我可以放下一切;而现在的状态经常可以用负无限(-∞)来形容了:只要不写剧本,我干什么都行。
热情的挫伤分为三种,一种是艺术上的挫伤,一种是非艺术的挫伤,第三种是前两种形式的混合。
艺术上的挫伤,就是与“好人”合作过程中,因为艺术上的分歧而导致热情下降,并对此行业产生畏难情绪。本来双方关系相处融洽,资方也无意在编剧权益上有任何减损,甚至还有可能给你更多,但是,在创作中对剧本的认定有非常大的分歧,这种分歧无法调和,最终会让非常疲倦的编剧伤心放弃。这种情况就像谈恋爱失败一样,双方都是爱对方的,但在关键问题上无法让步,最终只能一拍两散。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必然会对创作热情产生重大影响。
非艺术的挫伤,其实就是合作时遇上了“坏人”或“傻人”,最要命的当然是对方在钱和署名方面耍手段,让你少拿甚至不拿钱,最后还把版权整个拿走,连个署名都不给你——这是“坏人”。另外,对方与你合作的工作程序有重大问题,在你热情高涨的时候不让你工作,在你情绪低落的时候又逼着你加班,总之,怎么不爽就让你怎么来;还有一种是,瞒着你耍小手段,让你做无用功,事后把责任还要推在你身上。比如我知道的一个编剧的经历是这样的:公司责编严令此编剧必须在元旦前把五集剧本赶出来,编剧完全疯了,不吃不喝在那儿拼命写,终于在元旦前写完了,发到了责编的邮箱里,回到家里大病一场。可等到半个月过去,他大病初愈询问剧本的情况时,责编却表示她还没打开邮箱呢。这个编剧顿时气疯了,那个合作的项目最终流产。这种合作者倒不一定多坏,但用这种方式与编剧合作,他们是那种不懂科学程序的“傻人”。无论是“坏人”还是“傻人”,对编剧的伤害都是主观故意的,伤害的程度也是很重的,会真正伤到编剧的内心,令编剧对这个行业失去信心。
当然,也存在着综合了艺术与非艺术两种挫伤的第三种挫伤。这个很好解释,就是合作者人品坏、做事不靠谱、艺术上还有分歧。作为编剧,要烧高香拜菩萨,保护自己不要遇到这种合作者。但是,作为编剧新人,大公司、好公司不一定找你,你只有自己寻找任何有可能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重要的是练手,所以,就会经常遇到这样的合作方。
我作为编剧新人入行之后,很少遇到上述第一种、第二种情况,大部分都是第三种情况:合作者人品差、做事不靠谱、艺术上有不可调和的分歧。但是,作为编剧新人,当时我的追求也不高,只要有点钱,能让自己在这个行业里混下去就行。有时候甚至明知道只能拿到一点定金,后续的一切都没有保障,那也愿意干,因为马上就能拿到几千块钱,这个非常重要,马上就能付房租了。
以一个最卑微的需求作为出发点,创作的感受肯定不是自己希望的那种,而是明知道要出卖自己还得逼着自己去兴高采烈地卖。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对创作者的伤害是致命的。最可怕的结果是,当你经历了无数痛苦的创作过程,终于达到了某种成熟编剧的水平,终于找到了可以好好合作的资方之时,你的热情已经消失了。举个最不堪的例子:一个曾经沧海、阅人无数的名妓从良,即使再爱赎她出来的男人,对于两情相悦之事,恐怕她的兴趣也没那么大了吧。也有人举手说,没有,我试过,挺好的。那我只能说,哥们儿,她是挺好的:演得挺好的。同样,当一个身心疲惫的编剧装出一副极度亢奋、少女般热烈的样子,那其中也有表演成分。他是想先拿下这单生意,后面的事情,慢慢再说呗。所以,现在非常流行“拖延症”这种绝症。
丧失了热情的编剧,成为一个巨大的存在。因为受过以上三种伤害的编剧为数非常之巨,几乎可以包括每一个编剧,只是受到伤害的程度有差异而已,没有受到这些伤害的只是极少数幸运儿。这极少数幸运儿包括几种,比如他是天降英才,自己写完一个剧本后直接卖出高价潇洒离去,不受资方的制约;比如自己就是手握着金钥匙的资方代表,他写剧本是自己投资的;比如他本来就是一个“坏人”,剽窃他人作品,欺骗刚入行的资方,轻松地获取暴利……这些人不在我们讨论之列,也不是大多数。
没有了创作热情,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以我为例,就能讲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变态事例来。所有这些变态事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能继续写剧本。
最变态的事情,就是断网。
网络这个东西,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方便,但同时因为其无限链接的特点,也给我们带来了烦恼。作为整天坐在电脑前的编剧,一旦点开了某一个链接,很可能就会无休止地点下去,因为网络可以把你带到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去。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一个纪录:坐在书房里号称在创作,但实际上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坐到下午五点,一个字没写,还坐得挺累——我在上网。基于此,我和家人商量要把家里的网络进行管理,让它不要在我工作的时候来诱惑我。比如说,在路由器前面接上一个定时开关,在我要创作的期间,网络是被关掉的,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开关又自动打开,可以上网玩耍了。但这种方式导致了家人的不便,老婆、岳父、岳母都没法上网看视频、看股票、发邮件了,他们会经常提出要求,让我把网络打开,他们用一下再关上。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我们放弃了,家里重新被网络覆盖,而我,开始寻找新的断网方式。
有一次,一位美国编剧导师来华讲课,他提到了一款貌似名叫《FREEDOM》的软件,可以设定上网时长,一旦设定,就可以在相应的时间内无法上网。我抱着极大的兴趣,费劲心机,在国外的网站上注册用户,用信用卡购买了正版软件。但可惜的是,装到电脑上之后无法正常使用,眼看着设定界面设置好了,但网络照上不误。外国人用的软件看来还是水土不服啊。
但因为使用软件断网给了我启发,很快,打听到了国内也有类似软件,比如“小黑屋”。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软件,一旦设定时间或者字数,不达到设定的要求,你的电脑就不能干任何别的事情,即使关机重启之后,还会出现关机前的界面,不完成设定任务就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这是个好东西,可惜的是,因为我喜欢玩电脑,家里的电脑虽说没有十台,至少也有八台,这台用上了“小黑屋”,我还可以换另一台电脑干别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小黑屋”被破解了。
破解之后,我很快又想到了新的办法,就是拿着一台装了“小黑屋”的电脑设置好了时间或字数离家出去,到咖啡馆去工作,这样,我就没法用别的电脑上网干别的了。
过了不久,我在家附近发现了一家装修很不错的漫咖啡,它的环境超过了附近所有的咖啡馆,如果要离家工作,那里几乎是最好的选择。那么问题来了,漫咖啡都会在店里提供两到三台苹果、PC电脑。这下可毁了,我带着装了“小黑屋”的电脑准备去冲刺,结果很可能在他们的电脑上从早上九点一直看视频看到晚上九点,然后,怀着疲惫而沮丧的心情回家,准备把白费一天的怒气发泄到胆敢询问工作进展的老婆身上去。
所以,后来就不去漫咖啡了,改去条件相对差一点的星巴克、COSTA之类的咖啡馆。
这在这时候,我迷上了天杀的苹果电脑。而“小黑屋”只有PC版,没有苹果版。当我拿着MACBOOKAIR来到任何一家咖啡馆时,我都会悲哀地发现,他们有WIFI。每当我进到一家咖啡馆时,打开电脑,首先试一下连上WIFI,然后整个人心都凉透了,带着这股透心凉,我会毫不犹豫满怀恶意地开始在网上浏览,把整个时间浪费掉。有人会问,既然你都透心凉了,你不会约束自己一下,先把工作干完吗?对此,作为被工作伤害了十几年的重度拖延症患者,只能用“呵呵”来回答你。
我们已经丧失了自我约束功能,必须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才有可能继续工作。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尤其是,天无绝网之路,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到后来,我决定下狠手,把自己彻底阉割。我找到苹果电脑的专家,询问了有关苹果笔记本无线网卡的情况,然后自己动手打开后盖,把无线网卡与主板的连线直接拔了下来。从此,再进入任何一个咖啡馆,我的苹果电脑都没有办法上网了——网卡都没了,还上啥网?
但是,拔掉网卡带来的问题是,这个玩艺儿居然与蓝牙有关!以前经常用电脑与手机互传文件、图片以作备份,没了网卡,蓝牙也没有了,手机与电脑无法相连了,很多事情都不好处理了。尤其是回到家里休息的时候,云盘同步不行了、电子邮件发不了了、发不了微博了、浏览不了见面了、手机拍了照片无法传到电脑上了——类似的麻烦还有很多,自己最喜欢用的电脑变成了一个最不方便的东西。
结果就是,我开始经历可笑的重装网卡、拔掉网卡、再重装网卡的循环过程,电脑后盖的螺丝都因此掉了几颗,网卡的接口都有些问题了——因为它极纤细,经常插拔导致它有些变形了。这个过程实在让我觉得太可笑了,就在我快要为此成为神经病的时候,谢天谢地,“小黑屋”出了苹果版。
异常欣喜地用上了苹果版“小黑屋”,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从咖啡馆回来,带着满足的疲倦得意地向老婆夸耀“今天我写了八千字”云云。而且往往写完了之后,“小黑屋”的封锁解除,我居然还有时间干点别的娱乐活动。这种状态让我很满意,创作的热情被强行调动起来了,创作进度一度神速。
但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天杀的苹果公司提示我免费升级系统。按照以往的习惯,我直接让系统升到了新的“优胜美地”,界面确实为之一变,好坏先不说吧,带来的噩耗是:“小黑屋”不适应这个新系统,崩溃了。我急忙重装“小黑屋”,不管用。我咨询“小黑屋”的发明者晋立宪能不能跟着苹果系统升级,这哥儿们叹着气说“这很难啊”。本来就是免费软件,你还想咋的?
一切断网行动都失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从此就无法创作了?
答案也是否定的,因为目前我沐浴在各种网络之中,却也并未因此受到太大影响,创作的速度和质量都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我找了适合自己的、新的创作模式、商业合作模式、题材开发模式,这些各种新的模式加起来形成了一个极富约束的现实网络,使得我无法再整天在虚拟网络上闲逛。
每一个艺术家都像一颗发光发热的恒星,在恒星内部,因为引力导致的核聚变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会向外扩张抵抗强大的引力,形成一种平衡。这就像艺术家的创作热情与生活磨炼、合作摩擦带来的消极情绪之间的平衡。时间一长,聚变会减少,能量会耗尽,就像艺术家的创作热情也会消失一样,最终的结果是,恒星可能会走向死亡,由红巨星最终坍缩成为黑洞。完全没有创作热情的绝望的艺术家,就像一个可怕的黑洞,任何在它附近的物质都会被吸进洞去,但没有任何东西会被生产出来,即使连速度最快的光线都无法逃脱。如果想改变这一切,打破这个死寂的黑洞,那就必须有超级能量让自己有超越光速的能力,最终逃离黑洞,实现自我救赎。
在我看来,与对的人在一起做对的事情,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就是能逃出自我黑洞的超光速艺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