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八廓街的圣徒嘉措

  ——记知名画家、收藏家、藏学家叶星生

  5月30日,由中宣文创(北京)经济文化发展中心发起的“雪域星生珍藏唐卡艺术展”在北京紫竹院公园拉开帷幕。这一展期长达半年的艺术展,系统地展示了知名画家、收藏家、藏学家叶星生珍藏的300余件历代唐卡及部分佛像与工艺品。

  叶星生,在西藏生活四十余年,极其热爱藏族文化,以收藏、守望西藏传统文化闻名中外。1999年,他曾将2300件藏品捐赠西藏,当时价值人民币八千万元,被载入西藏文化发展史册;2014年,叶星生被香港亚洲杰出成就奖组委会授予“亚洲杰出成就奖——亚洲艺术创新奖”。

  在西藏,藏民称叶星生为“圣徒嘉措”,这与他40余年孑然一身,近似苦修、超凡脱俗的生活方式有关。叶星生像极了前往西藏朝圣的圣徒,穿越高原、戈壁、雪山,克服万般苦楚,最终抵达圣地。

  涉足收藏之前的叶星生,曾于1979年创新布画《赛牦牛》,在“第五届全国美术展览”获奖,并被中国美术馆收藏;1985年成功完成北京人民大会堂西藏厅七幅大型壁画;1992年,两幅描金画《后藏传说》被奥地利一家博物馆以17000美元收藏;一位英国老太太看到《中国日报》对叶星生的报道后,飞至北京,用10000英镑买走他1970年至1980年间二十余幅作品。这对于当时月收入仅有几十块钱的叶星生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1990年,提前“富裕”起来的叶星生通过两次藏品展览和出版《西藏面具艺术》,获得李苦禅、华君武、邵宇等大师的关注与指导,使他认识到西藏民俗文化收藏对国家、对民族的重要。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建立自己的博物馆,并分门别类地搞起了收藏。

  拉萨八廓街是西藏民族文化的展示之地,也是叶星生最熟悉的一条街。每当他踏进八廓街,穿过转经的人群,便会油然而生一种朝圣心境。他深爱着八廓街地摊上摆满的藏区各种民俗用具、痴迷着街道上男男女女身上披挂的传统民族饰件,专注于路边小店里,藏民祖祖辈辈创造的精美器皿……

  在八廓街,叶星生从来去匆匆的朝圣者那里搜集到造型各异、质地和年代不同的托架(“托架”其实是西藏远古时期的一种合金饰件。藏语叫做“托架”,翻译成汉语应称作“霹雳铁”或“天降石”) 。藏族民间传说,“天龙八部鬼众”在天上与邪魔恶战,武器碎片打入九层地下,这些圣物在地下每年向上长一层,九年后露出地面,具有神圣的力量。藏民常在游牧路途中捡到托架,这些早期托架饰件的古朴厚重,跟后期的精雕细琢,形成鲜明对比,是西藏早期的文明遗存。

  这些年,叶星生收藏有近百个托架,多为青铜、合金铜铸造,造型一般为牛羊头、蝎子、蛇、蛙、海螺、树叶等自然崇拜物,饰以鹏鸟、金刚、法轮、吉祥结等宗教图纹。而更多的是各类生产用具或富于象征意义的符号和几何图案。

  叶星生是八廓街上的名人,一是他去得太勤,二是常买东西,三是他画的《布达拉宫祥云》几乎家家户户供奉悬挂。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摸不透叶星生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是个“有钱人”,他们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却亲切地以藏名“嘉措”称呼他。因为在他们眼里,嘉措用于收藏的钱,多得像海水一样,源源不断,取之不竭。

  在叶星生看来,八廓街如同一本翻不完的书,即便是投入再多的光阴,散尽再多钱财,都不够。

  他在八廓街收藏到许多面具,价格从500元谈到200元,最后以每件60元成交。因为叶星生明白自己所收藏的木雕面具都是复制品,真的面具实在是太难找了。后来,他不惜代价地将八廓街上出现的各类面具全部收光,形成系列,并完成编写大纲和文字说明。当他走家串户对所收藏的面具进行认真调研时,才得知原先自己买的这些复制品木雕面具并不是西藏的作品,而是来自邻国尼泊尔巴登地区尼瓦尔人的作品,为投藏民所好,风格和造型都带着浓郁的藏文化特色。1990年,叶星生编撰的《西藏面具艺术》画册在重庆出版社出版,他将所收藏的尼瓦尔人木雕面具作为一个章节刊载,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学术界认为:“这是我国第一本较全面、系统表现藏族面具文化的专集。”

  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外很多从事收藏的人也盯上了西藏这块宝地,逐渐形成竞争。即便是有着丰富收藏阅历的“圣徒嘉措”,对很多藏品也收不起了。叶星生收藏“马头明王堆绣珍珠唐卡”时,还有一幅当时康巴汉子开价16万元的堆绣唐卡,绝对是非常珍贵的文物,可叶星生买不起,最终流失到海外。叶星生每每提及它们,都像是在谈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的孩子,让别人拐卖了似地窝心痛惜。

  叶星生喜欢藏经版,从“文化大革命”到20世纪80年代已有了骄人的收藏成果,但也常因为痛失良机而懊悔,他说最难以原谅的是1988年的一次“失误”。

  那时,八廓街新增了一个来自日喀则的摊位,在那里叶星生看到一块顶级藏经版,元代的释迦千佛,雕刻出三个层次,属萨迦风格,十分珍贵。叶星生一看到那块藏经版就激动得心跳加快,暗自琢磨再贵也要买下来。卖主要价450元,不降价,叶星生按照他的砍价经验从200元开始按50元递增,最后出到400元还不行,心里不免有些恼怒。他转身走到旁边很近的摊位假装看别的东西,但心里惦记着那块宝贝。如果在平时,卖主肯定会叫他回来成交,但对方看着叶星生离开也毫无反应。

  叶星生蹲在不远处的地摊上,等卖主回心转意叫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20分钟后,叶星生实在等不及了,他打算豁出去了,按摊主要的价钱买下来,结果回到摊位时,只见一个外国游客正拿着经版,数着美元。叶星生急了,他跟着游客,盯着他手上的经版,想要寻个机会买过来,直到外国游客进入甜茶馆喝茶,盯着墙上挂着哈达的《布达拉宫祥云》要买时,叶星生想机会来了,他上前说明他自己是位画家,《布达拉宫祥云》正是他的作品,两人约定:次日8点在胜利电影院前见面。这是最后的机会!叶星生凌晨7点就等候在电影院门口,在寒风中站了两个小时,没见游客踪影。他想也许是晚上8点,又从晚上7点等到9点,仍是踪影全无。叶星生不甘心,他接连三天驻足八廓街苦苦等待,但从此再也没见到那游客的影子。叶星生万念俱灰,精神几乎崩溃,他丢了魂似的,整整一个月茶饭不思。

  终有一次,叶星生遇到块类似经版,一发现就抱在怀里不放,抱着经版讲价,根本不给其他人看,连卖主拿都拿不回去。叶星生与卖主,在袖子里面抠手,既是谈价也是交流感情,把手都揪痛了,最后以90元成交,由于之前那块经版没买到精神受到的严重挫伤和沉重打击,终于在拥有这块经版后得以些许弥补。虽然这块经版较那块色彩差些,但仍让叶星生高兴了几天。他感叹:“简直是个美好的生命!”

  叶星生说:“收藏就是我的全部生活。”为了收藏,简朴的叶星生总是出手大方,以至于人们以为叶星生是香港或东南亚来的大富豪,其实他只是一个靠工资收入的普通文化人。

  2005年5月叶星生回拉萨,18天下来,他为收藏投入了八十多万元,而且这其中一半以上因为财力有限打了欠条。没钱,收下东西,打个欠条,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别说几十万,现在几百元的东西想打欠条就拿走也不太容易,可是叶星生买东西打欠条就行得通。叶星生跟藏民们开玩笑说:“你们就不怕我拿着东西跑到国外去,不给你们钱啦?”但老百姓相信:“嘉措会给我们钱的。”还说: “这些东西由嘉措收藏才踏实,不会出问题,而且将来还能在博物馆里看到,卖到国外就不是西藏的了,我们就看不到了。”

  为了收藏,叶星生节衣缩食、倾其所有。他卖画,变卖家产,甚至将母亲给他预备的订婚金戒指、耳环也换成钞票。他把赚来的、节省的钱,全部投入收藏,那些钱源源不断地流入了八廓街小商小贩的口袋里。他说过,为了得到心爱的藏品,身上除了短裤之外,其他都可以脱掉、变卖。

  因为对西藏民间艺术的追随、热爱,对藏民族的敬仰,因为社会各界给予他的鼓励和希望,让他开始带着一种责任和抱负来进行收藏。当时还有一个很大的压力或动力,就是他见不得外国人背着麻袋用美元收购西藏文物,他担心祖国文化遗产还没被自己认识就流失海外。

  文/唐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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