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是万恶之源

　　从此萧郎是路人。

　　有一天这半句诗从早上开始就在我心里过不去，低头抬头都过不去，于是手贱地百度了。万恶的真相马上报应了我：崔郊这个男人看上了姑妈的一个丫鬟，而丫鬟被卖给了一个显贵。本来崔郊也就怅然之，但促狭的命运让他某日偶遇了这小丫鬟，男文青一激动于是就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还取了个名字叫《赠婢》。

　　赠、婢——还不如直接叫绝句好了。比起诗里的荡气回肠，名字之可憎，之懒得动脑子，可见崔郊哪里是爱那小姑娘，分明只是顾怜自己那点相思而已。

　　真相好无趣。

　　更无趣的是，那个显贵“被诗里的深情深深打动”，把小丫鬟转手就送给崔郊了——难怪小时候课本里都要写万恶的旧社会。相比起来，萧郎的典故要有趣多了——没办法，女人对男人的喜爱要纯粹和干净得多，哪怕只是追逐个皮相，也不惜血本，义无反顾——虽然，有些时候看上去也的确是蠢，但一马平川地聪明着活到死又有什么意思呢，有时候自蠢也是漫长人生里心血来潮设的哏，有事没事乐给自己看的。

　　最近办公室被水淹，要重铺地板。于是我兴高采烈地搬家，总有好事者探头问，你要干吗？我朗声回答，辞职了！

　　话一出口，浑身顿生轻快，仿佛地球失去了地心，又仿佛灵魂被刀给割掉，痛快得连自己都要相信这是真的了。

　　只是没想到马上就被紧紧地拥抱了。

　　我被抱得有点背过气去。下巴在他人的肩膀上顶得生疼时，我被迫看着发白的天花板，心想这是多想我走的节奏，还附赠闪闪的泪花啊。我只恨自己情深不够，不能一蹴而就题首《赠婢》送他。然而只一瞬，心里傻乐着乐着就有些不能清扫的萧条了。

　　无论多么不舍，一场背过气去的拥抱之后终归要散场吧；无论在这本杂志里相守多少年，每一场看似波澜不惊的，成长的暗涌之后；也或者一场所谓的纸媒革命之后；再或者总有那么一天，从此萧郎就是路人了。以为多过不去的一不小心也就过了，以为忘不掉的一场病就拉倒了，以为总放不下的时间都会让它滚一边去。然后老杜甫还要火上浇油地说，尤其是射手和天蝎，此伏彼现，永不相见。

　　我坐在阴霾的旧历年底，想像你们收到杂志的那个情人节，据说那一天恰好是元宵。趁着还在一起，要相守就有趣地守吧。男女关系中，分手不是最难过，无趣才是。其实但凡关系，最经不住的无非是最后一句“回头细想真无趣”。所以中西合璧的那个情人节，有趣的情侣们，祝你们一夜鱼龙舞。

　　而我，我在岁末翻箱倒柜找出一把软毛刷，将五脏六腑刷得四壁通明。我还有能量让自己想起其他的一些好东西，比如最近很红的国历里这样描绘的年底——腊月清祀，岁更始。可长歌，可醉饮，惟不可离去。

　　就是说，都年底了，管他的，去k歌，去喝酒。但尽其所能，我和我认识的神经病们喝也喝不醉，唱也很阑珊。我总也无法清醒地明白，怎么可能不离去？

　　我在深夜的深南路上仔细地数着灯笼，仔细地数过去，数过去。车快过我的意识，飞快中，我气若游丝地想，明天还要写卷首——有的时候，人无趣起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趣是万恶之源，相信我。

　　杨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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