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生活，迎来送往，家里需要常备一些礼物。别人来找你吃饭，常常不会空着手来，你去别人家，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可朱一发的家里，却不大备什么礼物，偶尔有一些礼物，也都是别人送的。每次他来我家吃饭，总是空手而来。——他抓住了我的弱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他。但他想不到的是，我会把这些写出来。
有次，朱一发在我家打麻将，接到一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家。朱一发问有什么事，那边说：“给你送点吃的。”
朱一发说：“我正在麻将摊儿上，你明天再送吧。”
一圈朋友都惊讶，收别人的礼物，还装得跟大爷似的。
我问朱一发：“他是想请你帮忙办事吗，不逢年不过节，为什么给你送礼物？”
之前我遇到过许多次类似的事：某朋友多年不联系，突然说要寄明信片给我，我以为她出差到了大理丽江呢，一问不是，就在家，明信片寄出的第三天，就要求我帮她去北京机场取一件托运的行李。还有网上未曾谋面的编辑，要送几本自己做的书给我，我喜欢书，自然笑纳，刚收到书，就要我给他们写书评，还让我推荐发在某媒体上。所以，后来遇到这种便宜，我一点都不敢占。人家要送我什么东西，我都要再三问问有没有什么由头。
朱一发说：“我这肯定不是。朋友都了解我的脾气，找我帮忙，方便帮就帮，不方便帮就不帮。从不考虑人家送不送礼物。”
我说：“别人送你礼物，请你吃饭，你总欠着人家一份人情。不帮人办事，多不好意思。”
朱一发说：“不是这么回事。谁喜欢我，请我吃饭，我去吃他的饭，就是很大的面子。谁乐意跟我做朋友，送我礼物，我收下他的礼物，也是很大的面子。我吃了，收了，就是还他人情了。他不乐意，下次可以不必请。你今天请我吃饭，我明天请你吃饭，不叫回请，是我喜欢你，所以请你吃，不图你回请我。”
我说：“你平时来我这儿都空手，我一直不好意思说你，今天撕破脸皮问你一句，你这辈子有没有送过礼物给别人？”
朱一发说：“上周还送了。”
我们惊讶。朱一发讲了一个故事。
他刚入职的时候，每周六去一家自助餐厅改善伙食。第一次去，吃得扶着墙出去。后来，去得多了，渐渐觉得也不过如此。单位应酬多了，倒感觉不如吃顿家常便饭舒服。从前去那里吃自助，能吃上两个小时；现在再去，十五分钟就吃完走人。他本来是个吃货，对吃东西有很大的兴趣，后来这种兴趣越来越小，甚至消失。上周，他在那里看见一个穿着农民工衣服的男人，带着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孩来吃饭。那男人蓬头垢面，皮鞋上满是尘土，西裤上有暗黑的油渍，他前面盛了满满一盘，全是鸡翅、鸡腿、烤肉，那妇女和小孩面前盘子里也是肉，中间一盘水果，装的全是西瓜。他们仨吃着笑着，非常开怀。
朱一发说，那一瞬间他很感慨，仿佛突然发觉，原来幸福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对生活不要有太高的要求，只要珍惜眼前的拥有。这对夫妻大概是农民工吧，可能是谁的生日，来改善一下生活。当时朱一发很想请他们那顿，可惜自助餐是提前收过费。朱一发就冒充工作人员，去查看他们的单号，看完之后，对他们说：“恭喜你们，中了我们店的小奖品。”
然后，朱一发把随身带的一盒巧克力送给了那孩子。
撰文_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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