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南美洲的跨洋之旅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跨洋公路
  • 发布时间:2014-09-18 12:54

  首条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跨洋公路,东起巴西桑托斯,西至秘鲁利马,横穿南美的绿色心脏。地图上,它只是一条细细的黑色拱形线条,好像皱起的眉头。这条线弯弯曲曲呈锯齿状,好似身陷狂热梦魇之苦的君王颤抖着双手描绘而出。

  圣保罗,巴西

  去年7月,这条跨洋公路刚刚竣工不久,某个周三的下午4点左右,我在圣保罗车站登上了一辆巴士,开启了我的跨洋之旅。这辆巴士对外宣称可以提供一条龙服务,而且独此一家。在头一个小时的旅程里,巴士摇摇晃晃地驶离了圣保罗星罗棋布的隧道、拥挤不堪的立交桥以及晦涩难懂的涂鸦。6点,我们正对着火红的夕阳全速开进,夕阳给一切都涂上了甜蜜的光泽。两只鹦鹉在一片甘蔗地上空相互追逐嬉戏,仿佛在邀我们进入田园诗画般的幻境。

  跨洋旅程大约3500英里(大概相当于纽约飞巴黎的距离),预计耗时96小时。我计划中途下车,然后搭乘其他巴士,做短途旅行,这样沿途可以去一些城镇和乡村转转。

  旅行开始的头两天,我们穿过了马托格罗索州以及朗多尼亚州的许多地区。从巴士上望去,看到的景色千篇一律:广阔无垠的甘蔗地、黄豆地和玉米地,布满赭色白蚁丘的平坦大牧场,还有成群的婆罗门牛,这番景象连续呈现了50多个小时。巴西是世界上最大的牛肉出口国,今年巴西黄豆的产量很有可能会超过美国。人们不禁要问,如果巴西的基础设施更加完善,它是不是可以发展得更好?去年,中国最大的黄豆进口公司向巴方预订了200万吨黄豆,但由于运输延误,200万吨黄豆迟迟运不到桑托斯港口,无奈之下中方不得不取消了订单。

  里约布兰科,巴西

  距离巴士始发圣保罗62个小时后,凌晨4点,我在巴西西部边陲阿克雷州的首府里约布兰科下了车。

  官方数据显示,阿克雷州丛林覆盖面积超过了85%。这里城市和村庄的人口密度很大,丰田汽车满街跑,披萨店和购物广场也是一应俱全,但似乎哪里都有“森林”的影子:里约布兰科有两大足球场一个名为“森林竞技场”,另一个名为“大森林”;就连地方政府的公共无线网络也命名为“数字森林”……人们对森林的爱恋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达席瓦尔是该州首个酒精生产厂的经理,工厂沿跨洋公路修建,地理位置优越,该段公路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甜美、芳香的味道。和许多人像一样,达席瓦尔正在竭尽所能地推动阿克雷州的发展。他告诉我,尽管困难重重,但他仍坚持不懈地去拜访当地的土地所有者,让他们相信以甘蔗为原料的酒精生产不久将会成为当地经济发展的基石。达席瓦尔信心满满地说,如果对亚洲的出口与日俱增,那么甘蔗产业的发展也会蒸蒸日上。

  然而有许多人仍然抵制企业发展,或主张尝试建造可以保护当地森林资源的工厂,和他们比起来,达席瓦尔就显得势单力薄。沿公路走上几英里,顺着一条泥土路便来到了方圆100平方英里的自然保护区。该保护区由大约80户家庭集体管理,大部分人以看护森林和采集巴西胡桃或乳胶为生。1988年割胶工奇科因奋力保护雨林而遭枪杀,这几十户家庭立志要继承奇科的遗志,悉心呵护并誓死捍卫这片雨林。

  奥利维拉在自然保护区里负责管理一家生态旅馆。虽然我去的时候正值一年中的旅游旺季,可每个房间都空空如也,生意冷冷清清。奥利维拉承认,旅馆一直没有盈利,依靠政府资金勉强维持。他提到这里上不了网,我不知道这是在强调旅馆的田园气息浓厚,还是在向我解释生意冷清的缘由。其实生态旅馆的困境就是整个阿克雷州的缩影:传统要消化吸收多少变化才能顺应发展,迎来新生?

  巴西利亚,巴西

  巴西利亚距离巴西-秘鲁边境大约30英里。2010年海地地震后,太子港传言四起,称巴西是移民者的天堂。在过去的3年里,共计7000多海地人获得了巴西签证或永久居留权。但巴西移民局努力控制移民增长数量,人们一般要等20—30天才能获得签证。每天都有新人源源不断地涌入移民营,人们顶着30多度的高温,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虽然天气炎热难耐,但为了减轻行囊,许多人在身上套了很多衣服。目前移民营大概有1200人,远远超过了它的接纳能力。

  34岁的约瑟夫·塞拉斯抛下了他的妻子及3个孩子,打算只身前往巴西。“我们耐心地等待,希望可以留下,我们能做的只有等。”人们说移民营的整体环境还可以勉强忍受。附近有几间淋浴室,但大多数人都用桶打水洗澡。三餐也很单一,每天都是米饭、豆子和一点鸡肉。很多人都抱怨肠胃不舒服。

  大家一心想去圣保罗,都想在那里安家立业,他们相信,要想找到合法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到签证。一位土木工程师想去餐馆工作,“什么餐馆都行”;塞拉斯是一位专业司机,他希望可以在施工队找到一份工作。“在海地找工作如同大海捞针,”塞拉斯向我解释说,“这就是海地和巴西的不同之处。”

  移民营其实就是四面敞开的大帐棚,许多松松垮垮、脏兮兮的垫子铺在混凝土板上。一些人在闭目养神,一些人戴着耳机听着什么,几乎没有人说话……海地人忍耐着大帐棚里的炎热耐心地等待着,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他们执着地坚守,只是不愿放弃追求传言中的那抹希望。

  丛林镇,秘鲁

  越过秘鲁边境大概再有3个小时的路程便到了马尔多纳多的丛林镇。在过去的5年里,这里的人口翻番,增至大约20万,人口的增长使得“人人为己”的风气盛行。涌入丛林镇的还有环保组织,他们对跨洋公路持批评态度,同时发表檄文声讨并警告那些非法的金矿开采者——他们在这里胡乱开采:先把上层植被清除,筛找土里的砂金,等这里没有开采价值后,便转向其他土地继续开采,周而复始。

  环保人士将非法采矿屡禁不止归咎于奥德布莱切特公司,这家巴西公司负责维护保养秘鲁境内跨洋公路的大部分路段。但该公司的负责人却责备秘鲁政府不作为且有法不依,腐败现象的滋生使得非法采矿营地“遍地开花”,“政府口口声声说依法办事,但那只是空话,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采矿造成的破坏特别严重,”安东尼说,他和他的妻子在公路旁边经营一家发廊,“过去那里都是森林,而现在成了沙地,甚至沙漠。”住在这里长达4、5年之久的人们说,采矿者品行不端,给该地区带来了不良影响。事实上,大家对此的看法也不尽相同,也有人表示“采矿业的发展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亚马逊保护协会的地区负责人却表示:“跨洋公路对该地区造成的积极和消极的影响尚没有全面的统计数据。非法活动猖獗,但我们也很清楚地看到,大家都在关注可持续发展。另外,跨洋公路也拉动了旅游业的蓬勃发展。”

  从丛林镇到马祖科镇一个半小时的行程里,跨洋公路给这里造成的消极影响一览无余。马祖科镇是秘鲁民间金矿交易中心,跨洋公路就是它的主街。金矿收购店就分散在蔬菜摊及服装店间,那些非法的采矿者便在这里将手里的金粉换成现金。

  大多数的采矿营地都是非法的,而且许多营地都依公路而建。踏上搭在公路壕沟上的木板,便看到木板下流淌着的褐色脏水,脏水沿渠道一路前行,在帐篷后发出耀眼的光芒。我走进了一间貌似便利店的帐篷,一个女人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惊恐万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头戴摩托车头盔,向我走来。那个女人朝我晃动手指,表明我是不受欢迎的。我随即转身离开。

  奥康盖特,秘鲁

  只要上了安第斯山脉的跨洋公路,急转弯时车轮刺耳的摩擦声、与对面来车的“亲密接触”、路边的十字架以及坐车人的紧张不安,这一切都将充斥着你的感官。在马尔多纳多,我搭上了一辆巴士,环球定位系统显示,我们在走上坡路,上到了海拔4748.5米的高度。眼前的景色——山坡上的梯田、吃草的骆马和羊驼、用稻草作顶的泥房子、用石头围起来的花园以及披着五颜六色羊毛披肩的农民——恍惚让人觉得穿越回了16世纪。

  在海拔3505米的山坡上散落着33座小村庄,这些村庄统称为奥康盖特。在这里我发现了第一家汽车旅馆,沿安第斯山脉的跨洋公路修建,拥有35张床位,由一位退休的缉毒犬训练师经营。跨洋公路的建成预计会吸引来大批游客。2011年奥德布莱切特公司每月举办两次讲习班,教授当地居民如何从游客身上赚钱。但也有人质疑讲习班所教的内容村民能否消化吸收。这些村民从未上过学,对于他们来说,坐在教室里听课简直就是在听天书。

  2012年12月下旬的一个晚上,3名美国游客将车停在跨洋公路旁的一条泥路上,打算在那吃饭。刚把啤酒打开,几个当地村民就走近他们,让他们出示身份证。遭到拒绝后,村民们把他们当成了贼,双方厮打起来,3名游客伤势严重。事后,当地官员教导大家,对待游客要热情地欢迎,而不是把他们赶走。不管怎样,人们都在期待着旅游者的到来。

  傍晚时分的跨洋公路上,我看到一名妇女在碎石铺成的紧急停车带上,将刚刚收获的藜麦在包袱布上摊开,然后开始等待。不一会儿,一辆高大的油罐车呼啸而过。轮胎带来的大风将质地轻盈的麦壳和稍重些的麦粒剥离开。几个世纪以来,安第斯山脉的农民都是用扇子扇或是用手扬藜麦,将麦壳和麦粒分开。这样看来,跨洋公路似乎也不是完全没给当地人带来“福音”。

  库斯科,秘鲁

  被誉为“世界肚脐”的库斯科成立时,说到开汽车,那仅仅是个美梦罢了。如今,库斯科每周六早上都有汽车展览会,人们可以在这倒卖二手车或是出售新车。二手车销售商哈伯表示,公路的修建提高了他们的业务量。“每个人都想买车。现在开着车一天可以去许多不同的地方,这对我们来说新鲜无比……”

  66岁的出租车司机罗伯托对我说:“人们都觉得,有辆车阶级地位就不同了,就不再处于社会最底层了。”正如一些文章所写,巴西的抗议浪潮并不能反映出逐渐拉大的贫富差距,而是反映出中产阶级越来越多的诉求。政府数据显示,在过去的十年里,数以百万的巴西人摆脱贫困成为了中产阶级。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2012年巴西人的购车量超过了380万,全国汽车销量纪录连续8年刷新。而秘鲁的汽车销量在2007年至2012年间翻了两番。

  利马,秘鲁

  在库斯科我搭上了一辆开往终点站——利马的巴士。经过长达20小时的跋涉,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我终于到达了秘鲁首都利马。站在海滩上凝望太平洋,烟雾飘渺,真的好似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修建跨洋公路的最初设想是希望能把南美洲中心地带的产品销往世界各地,实现这一目标恐怕还有待时日。亚马逊盆地和安第斯山脉一直是南美文化统一的阻碍。生活在低地的巴西人和生活在高地的秘鲁人无论在语言、血统还是烹饪习惯方面都截然不同。但是现在这条绵延不绝的跨洋公路却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人们每做一次跨洋旅行,那条清晰的地理分界线就会模糊一点。

  我在移民营遇到的一位海地人——约瑟夫·塞拉斯给我发来一封邮件。邮件中他说,他已经拿到了签证,正准备上路。根据他发邮件的日期,我估算他如果还没到圣保罗,很快也会到。约瑟夫和我背道而驰,正在亲历每一寸我曾走过的跨洋公路,感受路上的每个颠簸和弯道……

  [编译自美国《纽约时报》]

  蒙特·里尔/文

  杨戈/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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