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养猪业靠什么挡住了美国进口肉

　　——专访台湾养猪协会前理事长杨冠章

　　近二十年来，台湾养猪人在大陆非常活跃。他们培养出知名度颇高的台系种猪，也培养了许多大陆养猪高手。很多人非常好奇，台湾本土的养猪业到底如何？

　　11月中旬，农财宝典记者在广东四会就相关话题约访了前来大陆交流的台湾养猪协会前任理事长杨冠章。他刚刚于今年九月中旬卸任理事长，对当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同时，他也是一名资深养猪人，在台湾彰化经营一家超过2000头母猪的大型养殖场。谈起猪业历史与往事，他如数家珍。

　　口蹄疫让台湾养猪业换了天地

　　养猪业在台湾一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据资料显示，台湾地区总人口约2300万人，仅养猪业及其相关产业就达70多万人，占总人口的3%。

　　高雄、屏东是台湾养猪的主要产地。1996年，台湾养猪业达到最高峰，生猪存栏数大概为1300万头，畜牧业产值占农业总产值约36%。

　　台湾猪肉主要外销日本，销量约占产量的三分之一。杨冠章介绍，日本付得起高价，台湾几乎把日本当做唯一的市场，也有部分销往香港，但大陆猪价便宜，台湾竞争不过大陆。

　　1997年台湾发生口蹄疫，这成为台湾养猪业的历史转折点。杨冠章介绍，当时台湾推广黑猪，种源由大陆走私过去，导致口蹄疫暴发，台湾养猪产业损失将近一半。此后，当地政府对养猪业的态度也发生了较大变化。

　　2011年，杨冠章接任台湾养猪协会理事长时，存栏生猪只剩下680万头。

　　2012-2013年，台湾猪价低迷，养猪行业亏损严重，部分养殖户撤离养猪业，存栏生猪数跌至540万头。2013年，台湾生猪出栏量约760万头。

　　2014年，台湾遭遇仔猪腹泻的侵袭，大约50万头仔猪死亡，约占年出栏肉猪的7%，猪价也因仔猪的大量死亡一度回暖。

　　台湾养猪人反击瘦肉精自救

　　2012年，瘦肉精在台湾掀起了养猪界的反抗风波。这在台湾养猪历史上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战。杨冠章向农财宝典记者解释，本来台湾对莱克多巴胺不持反对态度，没有人把它摆到台面上说，近年来反对的实质是保护台湾养猪人的利益。

　　美国卖猪希望零库存，不喜欢吃的猪杂碎，便绞碎成宠物罐头，售价比较便宜。而中国人常常吃西洋人不吃的部位。台湾2004年加入WTO以后，美国认为这是个商机，希望将猪杂碎卖到台湾。此前，台湾政府为了保护台湾的养猪业，把关税定得很高，大约250%，但在入关前的谈判中，美国特意要求台湾要调低关税，以便将猪杂碎卖到台湾。

　　台湾的猪肉大多出口到日本，日本喜欢吃高级肉，如肩胛肉、里脊肉等。杀一头猪，高级肉都出口了，内脏、五花肉，四肢等其他部位就留在台湾内部消化掉。台湾养猪业认为，如果国外的猪杂碎大量杀进台湾，台湾的整个养猪业可能会被冲垮。但政府的回应是这是入关必须要的牺牲，迟迟没有拿出解决办法。

　　杨冠章介绍，养猪协会直接找专家想办法。有专家研究发现，只有从瘦肉精上去反击才能挽救台湾养猪业。刚好2009年上海发生瘦肉精吃死人的事件，养猪人便直接把这件事情扩大，坚持到底反对开放瘦肉精，“实际上不是反对莱克多巴胺，而是反对美国肉”。

　　2012年2月，杨冠章与各县市养猪协会代表高喊反对瘦肉精，举办反瘦肉精产业座谈会，甚至组织游行示威。当时政府对养猪有补助，农委会主委陈保基一怒之下撤掉相关补助。杨冠章笑称，“养猪是靠天吃饭的，帮助你的单位忽然不理你，真的是很苦，为了抗议陈保基，我们苦了两年，哈哈，但我们养猪人甘愿啊！”

　　台湾养猪人联合向当地政府施压，得到了回报。马英九向台湾养猪人做出承诺，绝不向国外进口含瘦肉精的猪肉。

　　PED使50万头仔猪死亡

　　目前只能用反饲

　　农财宝典：正常年份，台湾的猪价比大陆的猪价大概低多少钱？

　　杨冠章：大陆比较早得仔猪腹泻，仔猪腹泻一般都会使猪肉供应体系少5%，尤其是大陆吃猪肉的量在攀升，5%是相当严重的。台湾更严重，台湾是浅盘式的经济体，台湾猪肉如果差了3%，猪价大概会上涨10%-15%。我们台湾容许的误差值大概是3%。

　　农财宝典：今年损失的50万头仔猪，量已经很大了。

　　杨冠章：台湾2013年出栏760万头生猪，50万头大概占7%，已经超过3%的警告值，导致猪价的剧烈波动。不过最近猪价开始下跌了。大陆大概2011-2012年发生仔猪腹泻，目前还是持续在发生，目前美国也在观察他们今年会不会重新发生仔猪腹泻。国际猪肉的流通就那几个国家，最近俄罗斯抵制欧盟跟美国的猪肉，造成丹麦那边也哇哇叫。真正讲起来，在世界上流通的肉也就那些国家，俄罗斯不向欧盟、美国买，势必要寻找其他渠道，也许就从大陆进口，把大陆的猪价拉起来。如果大陆猪价拉起来，美国跟丹麦的猪肉又会跑到大陆来。

　　农财宝典：针对腹泻，台湾现在有什么防治措施吗？

　　杨冠章：用反饲。

　　农财宝典：但反饲好像风险也挺高的，能防得住吗？有人说反饲后有第二波腹泻。

　　杨冠章：那就是接种不完全啦。有人说母猪下痢就表示有接种，可是接种不完全，下痢症成为一个常在的病毒，主动抗体维持不久，顶多三四个月，要靠一些防治措施。

　　农财宝典：台湾的腹泻最初从哪里来的？是从美国还是大陆传过去的？还是台湾本身就有？

　　杨冠章：这个不清楚，台湾目前的通报系统还没那么精准，而且猪场一开始也搞不清楚状况，一传播开来，要追寻源头也很困难。

　　农财宝典：有没有台湾本土的疫苗公司？

　　杨冠章：疫苗公司有，像台湾的猪瘟苗，就是淡水试验所，一直持续有在生产，可是它是受政府经费的限制，所以量不多。民间还是有四五家疫苗厂的，也有进口的。

　　农财宝典：台湾猪场必打的疫苗有哪些？

　　杨冠章：猪瘟、口蹄疫是政府规定一定要打，还要做报表出去的，其他的就由猪场主自己去决定，圆环几乎也是必打的，伪狂犬、蓝耳是打在母猪上的。

　　农财宝典：在广东我们说规模场就是100头母猪以上的猪场，在台湾大多是怎样的规模？

　　杨冠章：其实我们那里一直维持较多的是夫妻场。一对夫妻大概养1000-2000头猪，请一个员工，目前台湾还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台湾的环保约束大，已经不愿意企业进来这个行业，主要因为污染问题。

　　农财宝典：1997年以后台湾有很多养猪人到大陆投资，你们有没有统计过数量？

　　杨冠章：没有统计过，官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台商还是厉害，他们单打独斗，然后政府享受成果。

　　农财宝典：在大陆有台系种猪，很多人都说台系跟美系是差不多的。

　　杨冠章：其实育种是一门学问，每个育种专家都有自己的观念，当然是比赛看结果，看你生产出来的肉猪有没有符合消费者的需求。你在养的时候，尤其是要适应我们亚热带地区。国外品种也是进步相当快的。

　　农财宝典：90年代，台系在大陆卖的很火，这两年风头下去了。

　　杨冠章：应该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养猪科技都往大陆集中了，一开始是没有竞争，就觉得用台湾的就相当好了，全世界顶尖技术都在大陆集中的话，台湾的技术就显得不会太突出了。

　　固液分离处理粪污负担重

　　农财宝典：台湾的猪场有些什么样的环保经验？

　　杨冠章：90年代，李登辉执政的时候，请郝伯村来做行政院长，赵少康当环保署长。他们那时候认为，新加坡可以不养猪为什么台湾还要养猪？于是准备全部砍掉养猪场。因为他们定义台湾的核心三大污染源是养猪废水、工业废水、家庭污水。把养猪废水当做第一大污染源，可是当时台湾往日本销猪肉的量是很大的，在农产品外销量中是第一名。我们就发起大规模的抗议，甚至开公庭请郝伯村跟赵少康来，他们就说好，台湾可以继续养猪。

　　农财宝典：现在台湾是通过沼气池还是其他什么办法处理粪污的？

　　杨冠章：抗议以后，政府拨了一个专款给养猪场建设污染设备。那时候我们的农委会成立了污染防治科，通过几个手段下去帮助农民建设污水处理设施。第一是低利贷款，第二是设备专案补助，第三是成立免费专家服务团，能提供猪舍格式化的建筑方式。我们对粪污推广三段式处理，就是把猪粪尿当成垃圾来处理，不像丹麦，他们是把粪污资源化。

　　农财宝典：清粪方式是人工清粪还是？

　　杨冠章：用机器，固液分离，液体进入三段式处理。前段固液分离，固体做有机堆肥，那时候成立很多堆肥场。污染设备耗去饲养者很大的心血，时间久了之后，还要再投资，还是个问题。

　　农财宝典：用设备会不会对猪场成本造成一定的负担？

　　杨冠章：是负担，但没办法，没有强制一头猪应该加多少处理费——比如一头猪卖6000块，但要外加200块钱的污染处理费。可是现在没有这样收，政府以猪场需要的土地跟排放量去收污染水环境防治基金。

　　农财宝典：这样可能比较合理。

　　杨冠章：可是又增加成本了。我当理事长的时候连挡了三年不让它（污染水环境防治基金）通过，但我今年9月退任，大概11月初它就过了。

　　农财宝典：大陆这几年对养猪也有扶持，比如能繁母猪补贴等，台湾有没有这样的政策？

　　杨冠章：台湾的政策在1997年以前是很完备的，1997年以前我们大量外销日本，政府鼓励企业养猪。第一个是低利贷款，那时候有个基金叫中美基金，由它提供低利贷款。第二是公司卖猪免税，公司因为是盈利单位，本来应该有5%营业税。

　　农财宝典：有没有直接补钱的？

　　杨冠章：补钱是补在设备上，相当于农机补贴之类。那是专案，专案就是看政府的财政下去，最重要是那时候政府花了很多的研究经费投资养猪业。台湾是1971年退出联合国，在这之前，联合国农粮组织用他们的基金在台湾成立了养猪科学研究所，加上那时候美国要推广他们的玉米跟黄豆给台湾，需要专家去写配方，美国提供很多奖学金给台湾人拿去美国拿养猪的博士学位，台湾那时候人才多。现在大陆进口美国很多大豆，美国大豆协会也花了很多钱去栽培国内的学者拿学位。

　　《农财宝典》-新牧网 见习记者 许婉 记者 彭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