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珍芳：卖种猪既要推良种也要推良法

　　——专访温氏食品集团种猪公司总经理吴珍芳

　　吴珍芳：湖北人，1998年从华中农业大学博士毕业，随即进入华南农大担任教师，1999年被派往温氏集团，组建并长期分管温氏种猪育种工作，拥有丰富的育种经验。目前为华南农业大学教授、珠江学者，任国家生猪种业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温氏食品集团研究院院长和种猪分公司总经理。

　　2013年底，有人在新牧网看见了温氏集团销售种猪的广告，顿时震惊：“温氏也卖种猪了？居然这么低的价格？”

　　“那只是我们第一次亮相的一个策略，告诉别人，温氏也卖种猪了！今后，温氏的种猪价应该比行业平均水平略高，毕竟质量和育种成本在那里，”2014年3月4日，广东温氏食品集团种猪公司总经理吴珍芳在他的办公室接受农财宝典记者专访，笑着回应。

　　温氏集团（以下简称温氏）自1997年进入养猪业，到2013年已经出栏肉猪1000余万头，排名全球第二、亚洲第一。不过，长期以来，温氏实行“公司+农户”的发展模式，并未介入种猪营销业务。从某种意义上说，温氏的养殖业务是一个内生型的封闭系统，与外界并无太多深度联系。世人已经习惯把温氏这个巨无霸与其它养殖公司区别对待。

　　温氏养猪业是另一种生态，另一个世界。

　　不过，现在温氏也要敞开大门了。2012年10月，温氏种猪公司成立。按照其官方网站描述，它希望不久的未来种猪配套8000万头商品猪。这显然是一个天文数字。吴珍芳向农财宝典记者介绍，截至目前，温氏的种猪公司已有7大种猪基地，分别位于广东、安徽、北京、辽宁、湖北、陕西等地，可年产15万头纯种猪，除了供应温氏内部，也将大量供应温氏以外。

　　多年来，基于温氏的独特行业地位，更基于它长期以来的封闭特色，外界对温氏一直抱有强烈的好奇。其种猪板块的变化，既让人震惊，也让人疑惑。有很多问题值得同行们暗自琢磨。

　　温氏为什么要改变策略对外销售种猪？

　　温氏的种猪有什么优势？

　　温氏会把好的种猪卖给外界吗？

　　温氏打算怎么销售？

　　温氏种猪会如何影响国内种猪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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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3月4日，就这一系列问题，吴珍芳对农财宝典记者娓娓道来。

　　温氏目前年产15万纯种猪

　　农财宝典：吴老师，温氏的种猪以前主要对内，为什么会想着对外呢？

　　吴珍芳：温氏育种公司发展越来越大。它已经足够满足温氏发展的需要。如果没有一个比较大的育种群，做不好育种，但育种群大了，生产的纯种猪很多，我们自己也用不完。另外，我们自己很清楚，温氏的种猪与社会上的相比，优势非常明显。全国有很大的种猪市场需求。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对外卖呢？

　　农财宝典：温氏的猪对外销售时，用什么名字？

　　吴珍芳：就叫温氏种猪。

　　农财宝典：从数量上来讲，你们目前是多少？

　　吴珍芳：目前的量已经很大了。今年我们的纯种猪产量可以达到15万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全国的猪，如果按每头母猪上市20头肉猪的水平，那么我国实际上需要存栏3000多万头二元杂母猪就够了。按合理的繁殖体系推算，每年我国只需要100多万头纯种猪，当然目前比这个需求量大。我们的产量已经很大了。

　　农财宝典：我看到有数据称，你们希望达到配套8000万头商品猪。这是什么概念？

　　吴珍芳：温氏原计划到2016年出栏3000万头肉猪。这实际上只有几年时间。温氏发展的速度很快，2010年出栏500万头肉猪，2013年就出栏超过1000万头，3年翻了一倍。温氏种猪的配套计划就是8000万头。其实，就祖代种猪而言现在就已经有了。

　　我们的目标比较大。第一，温氏有这个基础；第二，我们有责任去把事情做好。目前，我国的种猪业还处于发展阶段，将来一定是越来越专业化，越来越规模化。专业化的大型养猪公司所占比例会越来越大。种猪产业主要分两大块，一块是纯种选育，一块是种猪生产。

　　真正做选育的育种公司，全世界也没几家。而且，这些年来，育种公司兼并重组越来越厉害。5年前，世界上至少有8-10家较知名的育种公司，现在，屈指可数，因为很多合并了。小型的育种公司做不下去了，中型的育种公司也做不下去了，最近连在美国排名第二的NEWSHAM育种公司也不做了。育种需要很大的育种群，而且技术含量还很高，投入很大。

　　农财宝典：一些育种公司解散是什么原因？

　　吴珍芳：投入非常大，质量要求高，但数量需求其实不大，技术越发展，组织体系越完善，数量需求就减少。育种一定是高投入高价值，如果是低价值，它就做不下去了。为什么我国的育种以前做不好？一是小而散，二是市场乱，一头纯种猪在市场上甚至只有三四千块。这种价钱，做不了育种。

　　7大基地配套10大品系

　　农财宝典：目前温氏种猪公司有几个基地？

　　吴珍芳：目前有七个。在广东有两个基地。在安徽、辽宁、北京、陕西、湖北都有基地。还计划在云贵地区做一个。我们在不同的地域，品系配套有差别。有的基地主要做纯种扩繁，有的基地既要做育种也做纯种繁育。

　　农财宝典：温氏的种猪有哪些品系？主要优势在哪里？

　　吴珍芳：我们的组合比较多，目前有10个品系，其中专门化父系有4个，母系有6个。市场的需求不同，北方要的猪与南方要的猪对瘦肉率需求有差别，比如说，北方要回锅肉，东北要炖菜，没有肥肉，怎么吃？市场上对屠宰体重的要求也不一样，有些地方要求110公斤，有些地方要130公斤。根据市场要求的不同，配套的种猪也不一样，公司如果只有一个种猪配套，效率不佳。

　　温氏种猪采用专门化品系育种，根据品系在配套系中的作用来确定主选性状并进行选育。持续16年选育，大群测定，420套料肉比自动测定系统应用，低选留率等保证了种猪质量。12年大体型种猪品系选育，体细胞克隆技术和我国首次全基因组选择技术的研发应用等引领了行业技术方向。

　　温氏种猪突出特点是生产性能水平高，母系猪以法国种猪为基础群，高繁殖率、大体型和生长快为其主要特点，120cm的体长、8对乳头和15.5头的总仔数成为其有别其他品系的主要特征；父系猪包括皮特兰和3个品系的杜洛克，瘦肉率高、生长快和料肉比低为其主要特点，无应激高瘦肉率皮特兰和118cm体长的杜洛克种群是其高效瘦肉型种猪配套系的核心，低至2.45：1的料肉比是温氏肉猪成本优势的关键。

　　农财宝典：前两天我到一个猪场参观，老板很遗憾，他认为，中国这么多猪，却没有一个“华系”猪。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吴珍芳：实际上这是大家对中国种猪育种现状不满的表示。其实，美系也好，加系也好，这种概念本身不科学。比如说，美国的猪，同一个品种的种猪各公司的特点也不同，目前大家说的美系猪主要来源于美国的一些小型种猪场。谁代表美系猪？我问美国的同行，他们对这个概念很漠然。没听说老外这么叫的。从品种来看，全世界的瘦肉型猪主要都是那几个品种，流行的母本，都是长白和大白。

　　农财宝典：温氏会把好的种猪卖给外界吗？

　　吴珍芳：温氏的诚信经营，大家是清楚的，我们不可能这样去砸自己的牌子。何况温氏种猪公司是一个独立经营公司，所有用户完全一样，种猪分批出栏，选留是常年程序化的过程，客户可随机选择场地、交易时间，又有严格的电子档案记录系统，不合格种猪及时淘汰，不可能专留给合作伙伴。为了打消疑虑，我们正拟用专门种猪场对外销售。

　　养猪企业专业化发展是大势所趋

　　农财宝典：目前我国养猪业的种猪供应情况怎样？种猪企业越来越多，种猪市场会不会进入一个红海市场？

　　吴珍芳：市场上种猪质量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行情看好时，容易拉郎配，生产肉猪的也改生产种猪，现在的种猪企业确实不少了，发展也有些无序。我国养猪场种猪自我配套比较多，这也是导致我国养猪产业效率不高，专业化发展不足的重要原因。将来这种情况肯定会变的。存栏1000头母猪的猪场，对种猪的需求其实没有多少，每年母猪更新只需要约400头，这个量很小。很多猪场也饲养几十头纯种猪，一部分纯繁，一部分杂交制种，这怎么可能做种猪遗传改良？很多人认为自繁二元杂种猪的成本会低，其实不然。如果他专心肉猪养殖，带给他的效益可能会更大，他更没有计算这种做法的隐性损失。管理很麻烦。这会花费很多精力，造成很多困扰。如生产周期调节和栏舍周转安排容易造成浪费；更重要的是这种种猪质量只能是低水平的繁殖，种猪性能水平低带来的养猪损失更大。很多人担心引种的安全风险，其实合格种猪场的疾病控制远比普通猪场好，如果选择长期的合作伙伴，点对点对接很安全。恰恰相反，本场自繁种猪，疫苗免疫不一致易留空档期，会给全场带来更大威胁。

　　可喜的是，现在很多老板已认识到这点，一门心思去养肉猪，多轻松。这样他的管理也会更到位。为什么很多大公司管理很到位？因为他们组织分工很专业，如温氏集团养猪业，纯种猪育种、杂交种猪制种、猪苗生产、大猪养殖、肉猪销售等都是专业部门负责。越来越专业化以后，技术和管理才会更到位，什么都想搞，很难做好。我国养猪业的发展方向，肯定是越来越专业化，上下游融合。专业化以后，种猪的市场商品化率提高，需求量会增多，养猪业的水平和效率就会大大提升，种猪育种的价值也才会得到体现；饲料公司，种猪育种公司，种猪生产公司好做，养猪公司也更好做。这里我也建议，中小型养猪场也没有必要自己从事饲料生产，寻找一个好的饲料厂商为合作伙伴，原料质量、饲料配方和加工成本等方面更有优势，总体效益还更好，当然饲料场的利润要合理。

　　种猪企业发展无序，种猪市场阶段性的处于红海市场也是难免的。我认为，美国养猪产业高效发展的模式，产业链中育种企业和养猪公司的高效合作，是我国养猪产业发展的必然，为什么美国育种企业就那么几家值得大家思考。在我国，如果形成以育种为主的育种公司，到以父母代生产为主的种猪公司，再到以养殖业务为主的养猪公司的有效合作机制，这样我们的行业就进入了良性循环，我国养猪业也就进入高水平发展的新阶段。

　　农财宝典：目前国内的母猪更新率不到30%，与国外相比怎么样？

　　吴珍芳：国外比我们高很多，规模化猪场大多达到50%。更新率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更新率太低，种猪生产性能会有下降。我觉得我们国家保持在30%-40%左右比较合理。

　　良种良法要配套

　　农财宝典：现在很多种猪公司对销售是很苦恼的。您觉得有哪些方法可以改进？

　　吴珍芳：苦恼才是对的呀。因为目前我们的种猪市场不规范，质量良莠不齐，市场价格差别也很大，发展很无序。本来农业生产中影响效益的第一因素是品种，勤耕不如换种嘛。但当前我国很多养猪场，影响其效益的最大因素是管理，是防控好疾病，不管什么品种每头母猪一年能出栏18-20头肉猪，老板也觉得满意了；料肉比高一点、低一点，没什么感觉，很多人没认真算过，也难算，因为猪的成活率影响还更大呢。倒是肉猪的卖价是最直观的，目前肉猪卖价是活猪交易市场买手确定的，是看体型估计，也不是屠宰场按分割肉定价，所以猪体型的好坏是老板最关心的，也就有了买种猪看体型。这也是我国很少有人愿意大投资，持续做育种的重要原因。你选繁殖率，选料肉比，搞大群测定，搞分子育种，做精细计算，育种成本那么高，在卖种猪时，不一定能产生好效益。这就是我国种猪育种尴尬的现状。这也是高质量种猪不一定能卖好价，低质量种猪能满足需求的现状，可能也是许多想做好种猪产业的人的苦恼吧。

　　存在有它的道理，抱怨也没用。但我相信，这是暂时的。事务总是会回归它的本质。随着我国养猪业管理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养猪场，已经开始重点关注品种的性能和综合效益。只有用好的品种，其生产水平才能上一个新台阶，在行业中才能保持优势。

　　这也提示我们，提供好种猪，还要配套好管理，好技术。良种要良法配套。产品给客户，一定要实现共赢，一定要给客户带来价值。其实养殖就是包括两块，一是良种一是良法。良法方面，通俗的讲就是技术和管理服务，如果只是泛泛而谈，常规的咨询服务，意义不大。若要做好这点，需要深度服务。而深度服务，需要多付出。所以我认为应该是合作伙伴模式。

　　农财宝典：温氏从事种猪产业对行业有何影响？

　　吴珍芳：我们计划主要做上游的育种，与合作伙伴共同发展，推进我国养猪产业的专业化进程。不仅可提高种猪市场商品化比例，增加市场容量，也大大提升养猪产业发展水平。更希望为我国种猪市场的规范化做点贡献，把上面说的苦恼减少点，通过育种的带动，包括合作机制的创新，真正实现养猪产业参与方包括饲料、育种、种猪生产、养殖等各方的多赢。希望能多带来点正能量呀。

　　农财宝典：如何看待我国种猪大量进口和依赖进口？

　　吴珍芳：进口种猪为我国种猪的遗传改良发挥了很好的作用，世界上如果有好的品种资源，我们当然应该去拿来用。实际上种猪进口总量相比于我国种猪市场需求量还是很小的比例，这些年进口量约1-2万头，大概占需求1%左右。也有很多种猪进口目的不一定是本场的种猪改良，觉得有钱赚，就去做，市场行为，无可厚非。

　　但现在说我国种猪依赖进口，这个概念可能有些吓人了。同时，有人认为新近进口的种猪就一定比以前的好，进口猪的第一胎后代最好，这大多是误区。实际上，国内已有的种猪，很多的质量比进口的好。我们曾经引进直接进口的种猪，进口的精液等做实验对比，其遗传表现比很多国内种猪场的种猪差。我们也曾有大批量进口种猪，只用1-2胎经观察后，就不得不舍弃的教训。我国很多进口种猪，其质量在其进口国是不上档次的。其实，种猪育种首先通过大群筛选后组建一个好的基础群，如有足够的育种规模，能长期坚持驯化，选育，遗传改良的效果是很好的。种猪质量比当前新引进的更好，也大有其在。我国也有企业，如温氏集团的种猪育种条件已经非常好了，关键是看你是否有真正做育种工作。

　　酒香也怕巷子深，正寻找合作伙伴

　　农财宝典：猪是活体动物，即使提供最好的种猪，也未必能有最好的生产成绩。

　　吴珍芳：不错。所以我们主要寻找合作伙伴。合作伙伴也不能乱选，只有理念能走到一起的人，才能做长期合作伙伴。

　　农财宝典：如何定义合作伙伴？

　　吴珍芳：长期而稳定的合作关系，种猪与技术服务一起走。我们希望提供优良的品种，同时愿意提供深度服务，至少保证其技术和管理水平能够发挥种猪相应的水平，体现良种的综合效益优势。

　　我们主要希望2类合作伙伴。一是与区域性种猪公司或有意建立种猪场的饲料公司合作，我们作为专业育种公司，提供祖代种猪，供合作伙伴生产和销售父母代种猪；二是与大型养猪公司合作，与其直接建立长期专业化种源保障关系或帮助建立自身的种猪繁育体系。我们规划未来5年内，在全国发展500个以上的合作伙伴，纳入温氏集团养猪产业大家庭。我们在此真诚发出邀请！

　　农财宝典：你们计划种猪如何对外，服务方式如何做？

　　吴珍芳：我们有几种方案供大家选择。从供种方面来讲，我们主要寻找长期稳定的合作伙伴，根据客户的市场需求提供种猪配套，或按客户特殊要求定制品种；我们采用定点对接供种，这样更容易保证生物安全；同时，我们要适应社会，也做一次性买卖。

　　从服务来讲，主要有三种。首先，我们有一般的技术咨询，主要针对临散客户；其次，有深度技术和管理服务，主要对长期合作伙伴。内容包括培训猪场技术人员、协助建立标准化流程、协助进行疾病防控、提供管理咨询等。

　　我们拟建立3个平台供合作伙伴共享，包括，第一是温氏的技术和信息管理共享平台，该平台通过计算机网络实现猪场数据化管理，这个平台已经非常成熟了，也是温氏集团实现技术管理的关键所在，我们根据合作伙伴意愿开放和封闭系统数据，提供后台服务，及时分析猪场生产动态，提供技术和管理建议；第二是共建猪场主要物资采购平台，例如疫苗、药物、大宗易耗品、甚至饲料等采购，不仅可以共同降低采购成本，更重要的是容易保障质量，保障使用正确的疫苗和药物；第三是共建疫病检测和诊断平台，在这里可以进行猪场抗体水平监测和疑难疾病诊断，为猪场疾病防控提供保障。实现以上的服务，实际已经共享了温氏集团养猪业的技术和管理。

　　最后，有技术托管，主要针对有专项需求的长期合作伙伴。在深度服务基础上，派驻现场技术和管理人员，保障养猪场一定的生产技术水平。

　　农财宝典：我比较感兴趣，温氏一直是一个内部成长型企业，没有对外销售种猪的经历，你们的销售团队能够适应市场吗？

　　吴珍芳：你讲对了。温氏一直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比较务实，销售确实是我们的弱项。如何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不让弱势影响发展。我在想，第一，行业首先认的是你的产品和技术，不是认你能喝多少酒。能说会道重要，但最终还是要看产品。第二，搞市场确实很重要，我们也要寻找做市场的伙伴，共建平台，把自己的东西告诉别人。有了共建的平台，比几十个销售员更重要。也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媒体做介绍。酒香也怕巷子深呢。

　　《农财宝典》记者 彭进 钟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