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的故事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孤独,摄影,法乌加·辛,马拉松
  • 发布时间:2015-01-15 13:44

  100年的人生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出生在一个世纪以前,遥远的童年、忙碌的中年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数十年前退休,然后伴侣死去,继续孤独地前行……100年的人生,有孤独、有悲伤,更有坚强。他们都是普通人,但百年的坚持,值得所有人为他们喝彩。

  70岁可能是一个人的生命总长度,但没有人会跟76岁的摄影师戴维·贝利提这种令人沮丧的事儿。戴维·贝利仍然像个刚满28岁的年轻人那样活跃。上个月他在自己的摄影工作室里为一些全英国年纪最大的老人拍照,这些老人当中,年龄最小的100岁,最大的107岁。

  戴维·贝利穿着宽松的Polo衫和迷彩裤,个子不高,但看起来体格强壮。为了得到想要的拍摄效果,戴维对这些百岁老人连哄带骗、软硬兼施。老人秀兰·阿库什在等待拍摄的闲聊中告诉戴维:“我和丈夫结婚62年了。”戴维回应说:“我也是,但不是跟同一个妻子。”说完,他爽朗地笑起来。戴维有过3段婚姻,与第三任妻子的婚姻刚刚走过了10年。在戴维和老人们聊天时,3名年轻助手在安排幕布、聚光灯和相机三角架,为了不出错,他们的动作十分小心谨慎。戴维对工作挑剔、认真到苛刻的地步——拍摄9张人物特写他花了整整4个钟头,而这9位拍摄对象的年龄总合是917岁!

  法乌加·辛,103岁,农民和马拉松爱好者

  法乌加·辛出生于印度旁遮普省一个农民家庭,他1928年结婚,1992年成为鳏夫。如今,法乌加有4个在世的孩子,贾斯文德、帕敏德、苏克辛德和哈尔文德。他的女儿古尔巴什在1977生下其第3个女儿后去世,儿子库尔迪普在1994年遇难。移民到英国后,法乌加·辛参加了2000年伦敦马拉松赛跑——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跑马拉松——当时他89岁。目前法乌加居住在英国埃塞克斯,跟在那里经营一家水管工程公司的儿子苏克辛德一起生活。 我直到5岁才会走路。我的两腿那么细,以致于人们给我起了个绰号“棍子”。15岁时,我仍然没办法一口气走1英里。也许,那是上帝的旨意,他老人家要将那些能力留到后来才给我。

  在印度,我当了一辈子农民,生活很艰苦,我用牛犁田。到80岁时,一切渐渐好起来。我买了台拖拉机,租了更多的地。1994年8月刮了一场强台风,跟我一起生活的二儿子库尔迪普去查看他的店面——我们家附近的一家路边餐馆时,被风卷起的铁皮屋顶砸到,当场就被压死了。当时我伤心欲绝。我爱我的每个孩子,但只跟库尔迪普相依为命,因为其他孩子都已经出国了。那时我整日坐在库尔迪普的墓前,喃喃地说:“上帝啊,为什么你不带我去?不让我代替库尔迪普?”朋友们说,让我忘掉悲伤的唯一方法是离开那个伤心地,所以,小儿子苏克辛德将我带到了英国。

  刚开始的时候我不喜欢英国,感到很无聊。我是个坐不住的人,让我什么都不做很难。后来,我开始到锡克教的寺庙参加社交活动,比如跑步、摔跤、卡巴迪(译注:印度和巴基斯坦男子的民间体育运动项目,状似中国民间的“老鹰抓小鸡”游戏)。这些活动使我想起在印度的日子。我挑战过老年人百米跑,接着是200米。我开始为慈善活动、癌症研究跑步,先是5公里,然后10公里,逐渐增加距离。一年后,我变成了一名运动员。当然,跑步也常常让我受伤,但它可以让我忘掉失去爱子的悲伤,它让我身体健康,让我能够认识和帮助他人——这是我继续的动力。

  2013年102岁时,我参加了香港10公里马拉松比赛。那次10公里马拉松我用了93分钟,我的最好成绩是64分钟。苏克辛德认为我成绩的退步是一个信号——我不应该再跑马拉松了。我知道,我更虚弱了,但我的思想和精神仍然强壮。我过去每天慢跑10英里,现在我每天走10英里。

  我吃饭只吃适量,这也是我长寿的原因。在贫困的国家,人们死于饥饿;在发达的国家,人们死于饮食过量。早餐我吃烤面包,喝一杯茶,还有半碗用亚麻仁、坚果、全麦面粉、粗糖和纯黄油煮成的甜食。如果你拥有健康,你就拥有一切。没有健康,你的大量金钱、豪华楼房和高档汽车都没有意义。我唯一的奢侈爱好是鞋子,我有50双皮鞋,8双运动鞋。我喜欢看起来干净利落。

  戴维·阿库什,100岁,牙医

  戴维·阿库什出生于格拉斯哥,父母是波兰犹太移民。他和妻子秀兰的婚姻已经持续62年了,现在夫妻俩住进了伦敦北部的迈克尔·索贝尔犹太老人社区护理中心。戴维·阿库什有两个孩子,60岁的乔纳森和58岁的迪博拉,有孙辈6个,曾孙辈3个。

  我父亲是个犹太教牧师。他说,你绝不要从商,所以你最好当专业技术人员。他对任何一个孩子的评价都不会很高。他性子急,爱打人,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父亲。

  我跟母亲很亲近。每天深夜,父亲还待在犹太教堂里没有回来,我常常坐在母亲膝上,听她唱歌,歌里唱的是一个儿子离开家去美国的故事,在儿子出发前,歌里的妈妈也为他唱歌。歌里唱道:“写信给妈妈,不要忘记了写信给我。”但儿子的心很坚硬,从不写信给她。我长大离开家后,和母亲一直互相通信,我跟所有家人都保持联系。

  我当时想读牛津或剑桥的现代语言专业,但家里人说,这样的专业毕业后能做什么工作呢?我舅舅是牙医,于是我听从了家人的建议,进利物浦大学读牙医专业。

  二战爆发后,25岁的我加入了英国皇家陆军牙医团,被派往新加坡服役。1942年我被日军俘虏,关进新加坡的樟宜战俘集中营。后来,我被丢进一辆牛车,转到泰国的战俘集中营。

  日本人对我还好,因为我是有用的人才——他们没有牙医。他们做了张简单的牙医用椅,给了我一套二手牙医装备。我没有钻头,只有一些简易工具和当地的麻药。我用氧化锌和丁香油来补牙,还挺奏效。我还记得给一个日本士兵治牙的情形,我用力敲击他的牙齿,他疼得伸手拔出了佩剑!我不断告诫自己:“戴维,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你还要回家呢。”从那以后,我给他们敲牙齿时动作都很轻了。

  长达一年半里,家人不知道我是死是活。后来,父亲的一位教友打电话到家里,说有消息称我被日本人抓了,接电话的父亲当即中风。1945年秋,我终于回到了英国,回到了家。那时父亲还活着,但情况很不好,在我到家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二战后,我在米德尔塞克斯郡的埃德格维尔镇上找了一所空房子,向哥哥借了100英镑买了一套二手设备,开了一家牙医诊所。1950年,我认识了秀兰,当时我有一辆漂亮的浅灰蓝色小汽车,此前她没有一个男朋友是有车的。

  我不擅于赚钱,秀兰总是说我的诊所收费过低,还好我们不需要用很多钱。她说我太和善了,对孩子们管得不严,所以我把管教孩子的事情都扔给她了。孩子们很可爱,我爱他们。

  我70岁时退休,从那以后我就轻松了。我从没喜欢过当牙医,我讨厌往别人的口腔里瞧。我过去喜欢看歌剧、听音乐会,现在我喜欢睡觉,喜欢吃秀兰煎的大比目鱼。秀兰做菜很好吃。

  莫德·福特,100岁,医院管理人员,不列颠帝国勋章获得者

  莫德·福特出生于伦敦,1934年她嫁给管道工史蒂夫,1998年守寡至今。她有个女儿(75岁),有两个孙子,3个曾孙。自1985年至今,莫德·福特都住在养老院里。

  我一个世纪前出生在伦敦霍恩西区,那里有座圣玛丽教堂,你现在依然能看到它,以前我父亲就在那座大教堂里干敲钟的活儿。我常常从家里用红手帕盖着一碗饭给他送去,他会说:“我的小仙女来了。”父亲的心脏不好,后来不能工作了,便待在家给我们做饭,妈妈去外面当清洁工,还领别人家的衣服回来洗。每天夜里很晚妈妈还在洗衣服、熨衣服,第二天好给人家送回去。那个年代,女性工作很累。

  我喜欢上学,但14岁时,为了帮衬家里,我不得不辍学回家。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英国银行印钞厂检验钞票。那些钞票每次过来500张,我们得很快地翻看,检查女王脸上的数字或字母是否清楚、整洁。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高椅上监视我们,确保我们不能偷窃。我19岁结婚,便离开了印钞厂。

  1965年,我在惠廷顿医院当办事员,医院派我去主持新成立的病床科,为需要住院的病人安排病床。医院的床位总是很紧张,我会详细记录每张病床的信息,一旦有床空出来,会尽快安排病人入住。当我因为这项工作被提名为不列颠帝国勋章获得者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去跟女王见面那天我激动万分,我穿了一件粉红的花短裙和一件粉红的上衣。一年后,也就是1979年,65岁的我退休了。关于变老,最令人难过的还是失去:朋友、兄弟姐妹一个个都走了,我是最后一个还在世的。我过去常常跟女儿见面,我们一起购物或喝咖啡。我们喜欢去逛塞尔福里奇百货公司,但现在我去不了了,我的腿不灵便了。

  我认为长寿的秘诀是把万事看淡,不要担忧太多。每个人都有担忧的事情,但有些人将他们的担扰扩大化了。

  菲奥莱特·巴特勒,100岁,百货商店柜台主管

  菲奥莱特·巴特勒出生于伦敦,1939年,她嫁给威廉,1944年守寡至今。菲奥莱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布鲁斯在2007年去世,小儿子科林今年69岁。菲奥莱特有3个孙子,6个曾孙,还有2个曾曾孙。

  从小我就跟父亲更合得来,他更亲切、更实在。我母亲非常严厉,寡言少语,但她是个好母亲。小时候我很喜欢学校,还幻想着长大后从政,加入保守党。但由于家里很穷,所以不管喜不喜欢,我在14岁时就辍学到商店里打工了。

  我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威廉,他有6.4英尺高,我叫他“大本钟”。在我父母家的台阶上,威廉向我求婚了。1942,布鲁斯出生,1年半后,科林斯出生。我的丈夫从二战战场上赶回来参加孩子的洗礼。

  1944年6月19日,人们在战场上发现了我丈夫的尸体,过了一年才确认他的身份。他们告诉我,从诺曼底登陆之后威廉就失踪了。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天天盼望他突然出现,可是,最终还是确定他死了。他被埋葬在诺曼底的瑟勒河畔蒂伊,那里到处是坟冢。

  当时我29岁,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和5先令积蓄。陆军给了我一笔钱帮我渡过难关。在儿子们出生前,我曾在马莎百货工作,所以,科林满5岁后,我又回到马莎百货上班了。我当上了柜台主管,一直工作到60岁退休。

  我从未再婚。虽然有过几段缘分,但为了儿子们,我都没有接受。我听到的最动人的赞美是儿子们对我说:“妈妈,每当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一直都在。”我绝不后悔。有时我也感到孤独,但我会努力工作来战胜孤独感,并让自己保持健康。现在我每天要吃很多药。我是个有毛病的人,我过去抽烟、喝酒,但不会过量。如果得了什么大病,我想尽早离开这个世界。一旦我无法自理,我就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乔·布里顿,103岁,陆军燧发枪手和工程检查员

  乔·布里顿出生于伦敦东部,父亲是海军的一名深海潜水员。1956年,他与工厂女工桃乐茜结婚,1989年桃乐茜去世,他独身至今。他自1994年开始在切尔西皇家养老院生活至今。

  小时候,父亲常常不在家。他对我们很严厉,放到现在,这样的父亲肯定会被口诛笔伐。每次我问:“爸爸,我可以出去玩吗?”他都会说:“不行,你休想到街上撒欢儿。”但父亲从不喝醉酒,他很会玩飞镖和纸牌,可能是在英国皇家军团里练就的吧。我遗传了他的爱好,我玩桥牌很出色。

  我小时候有点调皮,老是打架。有一次,我找上了校园的霸王,问他:“你想找茬儿是吗?”刚说完,“砰”一声,我就被他打倒在地。14岁时,我在肉铺打工,给人家送肉。18岁时,我在送肉的过程中爱上了一个女孩,她为一个意大利兽医当管家。我们订婚了,但快结婚时,她家里人不签字同意。当时21岁以下的人,没有得到家里的许可是无法结婚的。最后,她离开了伦敦,我参了军,她让我伤心透了。

  在部队里,一次我因为和人打架被关了7天禁闭,但也因此引起了长官的注意,他们问我:“你喜欢打架?”我说:“是的。”1933年,我在皇家阿伯特厅为陆军打拳击比赛,表现得不错。

  二战爆发时,我已经在印度服役5年半,我是部队里的燧发枪手,本来应该在1939年10月回国,但9月战争爆发后,整个英联邦驻印度第四师就往埃及开拔了。

  1940年我加入了一个名为“幻影”的秘密侦察团。因为我能开任何一种机动车辆和使用任何一种武器,所以我入选了。1944年,我在骑自行车时撞上了一个泥墩,车子被撞飞,我摔断了脊柱和骨盆,住院治疗了3个月,医护人员说我将永远不能走路了,但我最终粉碎了他们的预言。

  我直到二战结束才结婚,对方是个伦敦女孩,跟我一样擅长伦敦方言,一样只会吹牛,不会干实事儿。我们的婚姻持续了33年,她突然得了急症,5个小时后就去世了。那天晚上,她喊喉咙疼的时候我们正一起坐在客厅里看拳击比赛,家庭医生来了,往她舌下喷药。我问:“她晚上会没事吗?”那个医生说:“哦,是的,应该是咽喉炎。”15分之后,她去世了。

  任何事情都让我快乐,尤其是给人们制造麻烦。当早餐上迟了的时候,我会拿勺子“邦邦”地敲饭桌。我是个喜欢搞事的人,我改不掉这个习惯。

  [译自英国《卫报》]

  萨利·威廉斯/文

  韦盖利/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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